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阴阳师]博晴 作者:绯缺落 文案 平安京绘安平界,阴与阳世的交绘,混沌滋生妖物熙攘。 “博雅啊……”那薄唇笑得风轻云淡,风情万种。明眸善睐。晨曦朝露。 三味弦叩促促,哪家垂帘后又呢喃出多情伤感的徘句,纠缠在桔梗藤紫的夜色如歌。 管乐扬止。 回望的双眸,干净明亮,国士无双。 最近看了《阴阳师》的电视、电影、小说和漫画,使我突然很想写安倍晴明。可惜我对日本的历史和文化风俗并不清楚,所以整篇文只能原著向,只在里面加大了安倍晴明和源博雅之间的感情戏了。 PS:CP如文案,安倍晴明为受,源博雅为攻。 再再PS:原文占据比例十分之多,在此说明一下,就不用在文中一一标明了。 内容标签:原著向 日韩剧 灵异神怪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倍晴明,源博雅 ┃ 配角:蜜虫 ┃ 其它:阴阳师,博晴   ☆、第 1 章   日本的平安时代,是一个民智未开的时代。有好几成人仍然对妖魔鬼怪的存在深信不疑。   在这样的时代,人也好,鬼怪也好,都屏息居于京城的暗处,甚至在同一屋檐下。妖魔鬼怪并没有藏身在边远的深山老林中,人与魔共舞。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有这么一个职业,叫做阴阳师。   阴阳师是什么样的呢?   简单而言,可以说是占卜师,或是幻术师。他们不但懂得观星宿、相人面,还会测方位、知灾异、画符念咒、施行幻术。对于人们看不见的力量,例如命运、灵魂、鬼怪,也都深知其原委,并具有支配这些事物的能力。   阴阳师们聚集在一起而形成的组织被称为阴阳道。   日本的阴阳道起源于中国百家争鸣时期的阴阳五行说。在愚昧的科学洪荒时代,为了避免灾厄,人们总是希望能预先得知天地变迁的异动。而阴阳五行说的出现,将这一愿意变成了现实。其代表典籍就是自周朝流传至今的《周易》。   在公元六世纪,中国的阴阳五行说混合了道教咒术与密教占卜,传入了日本。在日本登陆后,又渗透了一些当地文化,于是便形成了独特的阴阳道。   十里大道,枯槁荻草,黑雾笼罩。腥风热尘扑打在朱红色的城楼上沙沙作响。   袅袅熏香,桧扇轻摇,贵族们极尽所能行风雅之道。但红梅挂衣,光鲜织锦,却掩不住森森枯骨的悲叹。   鬼神、妖魔、怨魂,存在于世上,驻留在每个人的心中。   平安时代,一个曾与盛唐帝国隔海相对的时代。它孕育了后世赞叹不己,无比华丽的灿烂文化,却也隐藏着众多不为人所知的黑暗。   从公元794年,日本京都由长罔迁都至平安开始,重天下以治四百余年的平安时代,缓缓拉开序幕。   但京城平安却不是乐土。   魔影纵横、怨灵交错——妖魔鬼怪不再呆在水远山遥的森林或深山之中,而是屏气敛息地与人类同居于京城,甚至是同一屋檐下。   平安京被妖异蚕食着,成为魑魅魍魉的巢穴,也成为阴阳师们活跃的舞台。   为了消除天、地、人白色间的矛盾,阴阳师们大显身手。他们借包罗万象的卦卜和神秘莫测的咒语,驱邪除魔、斩妖灭怪,成为上至皇族公卿,下至黎民百姓的有力庇护者。   而对阴阳道几近狂热的天武天皇非常了解阴阳道的利用价值,为了避免被反政府势力所用,于是成立了‘阴阳寮’,让阴阳道成为律法制度的部分,让百姓们无法成为阴阳师,也让阴阳师永远成为国家的独占工具。   不过,阴阳师的饭碗可不是好捧的。   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生存,他们必须熟稔一切风雅事。   和歌、汉诗、琵琶、笛,还有香道或者茶道,样样都要涉猎。此外,还必须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及不泄密的职业道德。所以,能成为阴阳师的,俱是当时一等一的俊彥之才。而阴阳师们虽然官阶不高,但却多受权臣贵族的仰仗,其地位远远凌驾于一般官员和武士之上。   而当时,位居阴阳师第一把交椅的贺茂忠行,更在世人讶异的目光下,收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年幼童子为徒。   而这名俊雅的灵犀少年,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阴阳道一代宗师——安倍晴明。   被人议论为妖狐之子的安倍晴明的传奇故事在日本家喻户晓。论长相,他貌似潘安,论才智,他文武双全,他是众人眼中的英雄,无数少女心目中的偶像。而常用于降妖伏魔的‘五芒星’符号(又称晴明桔梗印),即为安倍晴明所发明的。   乍现于鬼怪横行的平安王朝中期,连出生都围绕着迷雾的这名男子,替诡美的平安京划上了一笔最为神秘的历史。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 章   朝臣源博雅登门拜访安倍晴明,是在水无月之初。   水无月之初即阴历六月,以现在的阳历而言,大约是在刚过七月十日的样子。   这期间,梅雨尚未结束,但源博雅来的这一天,刚巧那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却难得的放晴了。不过,这并不算是阳光明媚,因为天空像蒙了一层薄纸般白茫茫的。   时值清晨,树叶、草叶湿漉漉的空气清凉。   源博雅边走边望着晴明宅邸的围墙——这是大唐建筑式样的围墙,墙自齐胸以上的高度有雕饰。顶上覆以山檐式装饰瓦顶折这种围墙,总让人不由得联楚到寺庙。   源博雅身披水干,足登鹿皮的靴了。空白避悬浮着无数比雾还细小的水滴,只须在这样的空气中步行,水干的面料就会吸附这种小水滴,变得沉重起来。   朝臣源博雅是一名武士,左边的腰际时常挂着长刀,看样子年过三十五,但没到四十的样子。他走路的样子和言谈间透着习武之人的阳刚气,但相貌倒显得平和,只有神色中有一种较真的劲儿。   此刻,他却一副劲头不足的样子,显得心事重重。看来,他心中有事牵挂着。   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家的门总是大开着,博雅站在门口,往里面探望,看得见院子里的情景——满院子的草经过昨夜雨水的滋润显得青翠欲滴。晴明家的院子,就仿佛是一个小型的荒野。   晴明家的大门虽然不管主人在不在时都大开着,但只要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没有人敢在不得到主人允许的时候硬闯进去。毕竟安倍晴明是一名优秀的阴阳师,他在房子里布下的手段,总会让一些胆小的人直接疯掉。   有些不小心闯入的人虽然不会被吓疯,但接收了一群看不见的‘人’的招待之后,他们也总会发上几天的高热。   久而久之,世人敬晴明家而远之,甚至称其为‘鬼屋’。   不过,源博雅是个例外,因为他是安倍晴明的朋友。他的性格很好,晴明很喜欢他这一点,所以,虽然他一般都是个守礼仪的人,但一旦着急得闯入晴明家时,也不会被人故意的惊讶。   “他真的已经回家了吗?”博雅嘴里咕哝着,显然还没下决心是不是要进去看上一眼好确定情况。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正屋那边出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影。虽说是女子,却穿着狩衣和直贯。   女子走到博雅跟前,微微躬一躬身:“恭候多时了,博雅大人。”她对博雅说道。   这是个年方二十,瓜子脸的美丽女子。她叫蜜虫,是晴明的,也是晴明和博雅相识相交的契机。   那时候,晴明被几名贵族和大臣们缠着,大家都听说过关于晴明的传闻,要说的话自然集中在方术上面。而晴明虽然不耐烦就会他们,但还是没有走开,而熟悉他的人便知道,他是想趁此机会得到一些清静。   “你是惯使式神的,那么,你可以用方术杀人吗?”在一群明里暗里打探晴明的母亲是否真的是妖狐时,有人插了这么一句,非常直截了当地问。   “这行当时的秘事,也好这样贸然打听吗?”晴明似笑非笑的直视着这名提问的贵族公子,但因为他的态度并不严肃,反而使那名贵族公子警觉不起来。   而这,正是安倍是明想要的效果。因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为自己争取一点清净的空气,让他们起码在短时间内再不敢来打扰自己。   因此,是明的眼底掠过了一丝自得,微微一笑道:“哪能轻而易举的就杀人呢?”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加上一句:“不过,方法可实在是太多了,但你们有谁愿意做这项实验品呢?”   开玩笑!   手握权势的大臣们都是很爱惜自己的生命的,哪里会有想不开去寻死的!   因此,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之后,都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边飞过了一只蝴蝶,那是一只玉带凤蝶在翩翩飞舞。   这时,那名原先提问的贵族公子灵机一动动,来了个突发奇想,用手中的蝙蝠扇指着那只仍不知大祸将至的蝴蝶,笑意盈盈的问道:“人是没有的,那么,你能杀死这只蝴蝶吗?”   “可以,不过……”   “有什么防碍吗?”   “杀未尝不可,但杀了之后,却无法让它复生,无益的杀生是罪过……”虽然明知道这些贵族和大臣们都是些什么样的性格,但安倍是明还是装模作样的说了一通。同时,也成功的激起了他们的逆反心理,越发想看安倍晴明的身手了。   于是,纷纷道:“试一下身手吧。”“我很想见识一下。”“我也是。”“我也是。”   对于晴明的方术,大家早有耳闻,但能够亲眼目睹究竟如何——这好奇心让众人眼睛闪闪发亮。   依着这种情势来看,若此时晴明借辞推托,不当场出手的话,就会成为众人的话题,说“这家伙也不过如此,有名无实”了。   也幸好,晴明本来就有出手的打算。   不过,他的目的是震摄这群闲得无聊的贵族和大臣们,与让他们看猴戏的心背道而驰了。   “你们真要让我做罪过之事吗?”晴明瞥了一眼众人,说道:“好吧,反正都是杀,那么我就用幽雅一点的方法吧。”   他随即念念有词的伸出右手,用他那白皙的手指,从垂落屋檐的柳条上随手摘取一片嫩叶。晴明用将叶子往空中一抛,念咒,叶片飞舞在空中,动作轻轻慢慢的,却又极为锐利的追着那只玉带蝴蝶,将它一分为二。   这些大臣们也都是些没胆子的,看到那只蝴蝶死了,都吓得大惊失色,丝毫想不起来这是他们怂恿得晴明造此杀孽的。   然后,就见到他们视晴明为凶兽恶鬼,忙忙地避开了。   而博雅正巧在回廊的另一边把这些事情都尽收眼底。他还看到晴明在那些人走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白纸,眼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悲悯之意,将被分尸得干脆利落的蝴蝶尸体给捡了起来,放在纸上,收回怀中,随即离去。   而源博雅就在那时候,对晴明这个人起了好奇,也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总之是莫名其妙就生出来的好感。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自从蝴蝶的事情之后,博雅就突然很想找个机会认识一下晴明。他发觉,自己对安倍晴明非常的感兴趣,也很想了解了一下他的为人到底怎么样。   而机会,很快就到了。   先帝醍醐天皇有一个秘藏品,名为玄象。   所谓玄象,是一把琵琶的名字。虽说是乐器,但若是名贵的宝物,就会为它取一个固定的名字。而这把玄象是从大唐传来的,那么就更是秘宝中的秘宝。   可是这把玄象,突然失踪了。   又或者说,是被人偷走了。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如何偷走的,一点眉目都没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某一天,村上天皇想要听玄象的乐色,便令人去宜阳殿取出玄象。但去的宫人空手而归,因为那时候玄象已经不在宜阳殿了。   村上天皇当即下令搜找,可是宜阳殿几乎要被翻了上底儿朝天,都没能看到玄象,大家这才确定,玄象不见了。   对于玄象的失踪,除了秘宝的主人村上天皇之外,就属身为乐痴的源博雅最为耿耿于怀。因为他爱惜所有能发出美丽音色的乐器,甚至有时候他会因为沉浸在乐器的音乐而三天三夜不停的奏乐,连茶都不喝,饭都不吃。   如此稀世罕见的琵琶被偷走了,博雅真的是难受的不的了,担心偷走它的盗贼不懂得这把琵琶的价值,把他给弄坏了。   当然也有人猜测,因为琵琶玄象是已故天皇当作密藏的大唐制品,所以也有可能是哪个冤魂因为恨着醍醐天皇而人偷走了琵琶。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可能性,都让博雅为了玄象的安危而日夜悬着一颗心。   但是在琵琶玄象失踪的第四天的夜晚,源博雅发现了玄象。   正确地说,是听到了玄象的音色。   那幽深的音色,博雅从来没有听过还有别的琵琶有着那样的音色。所以,即便没有亲眼看到玄象,博雅都可能肯定那是玄象。   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在清凉殿外的博雅看着美丽的乐色忍不住吹起了手中的笛子,当他好不容易吹完一首曲子的时候,身后的童子就立刻开口催促着博雅赶紧回家,生怕自己说的慢了一点,博雅就又开始吹另一首曲子来。   博雅好奇得问:“怎么了?”   童子告诉他:“听说最近有冤魂出现。”   听到冤魂,博雅突然想到了有一面之缘地安倍晴明,忍不住嘴巴微微地咧开,“我正想会会冤魂呢。”   就在这个时候,博雅听到了一阵乐声。   刚开始的时候,博雅以为是自己由于过于想着要找回琵琶而导致的幻听,可是但他警醒之后再仔细倾听,博雅又肯定的想——不……这确实是玄象那熟悉的声音。博雅深通管弦,没有理由听错。   于是,博雅让童子拿着火把,然后向着乐声传来的朱雀门的方向走去。   一听到博雅要去的地方是朱雀门,童子十分不愿意去,因为那个地方前几天出现过吃死人的老太婆。   可是博雅一心想要找到琵琶玄象,并不因此而动摇决心,一意孤行的往前走。童子见状,只能无奈得跟上了他的主人。   循着琴声向南面走,来到朱雀门,但是,琵琶声听来仍在前方。于是,博雅从朱雀大道往南走。   ——如果不是朱雀门,该是前面的物见楼一带?看样子不像是怨灵所为,而是盗窃玄象的人爬上了物见楼,在那里弹奏琵琶。   可是,当抵达物见楼时,琵琶的声音依旧从南方传来。琵琶声仍和在清凉殿上听见的一样大小,实在是不可思议,难以想像是世间之人在弹奏。童子脸色变得煞白。   然后往南、再往南,一直走下去,不知不觉中,博雅来到了罗城门前。   这是日本最大的一座门。有九间七尺高,在昏暗的天色下,黑沉沉地巍然耸立着。   不知何时起,四周飘起纷纷如雾的细雨。   琵琶声从城门上传来。   上面昏暗不可辨。   站在城门下仰望,童子手中的灯光,只隐隐约约映出城门的轮廓。自二层起,昏暗就吞没了一切,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昏暗之中,琵琶声不绝如缕。   “回去吧。”童子恳求道。但博雅却是个耿直的汉子,既然已来到此地,就没有扭头逃走的道理。   而且,那琵琶声多么美妙啊。   是迄今没有听过的曲子,它的旋律深深打动了博雅。琵琶悄吟哀艳的音色。如泣如诉。   “世上真的有隐没未闻的秘曲呢……”博雅心中为此深深地感动。   去年八月,博雅亲耳听到了琵琶秘曲《流泉》、《啄木》。   他是听一位名叫蝉丸的盲老法师弹奏的。   是博雅与之交往了三年,才终于得以听到的曲子。听着罗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博雅回想起那两首曲子,可此刻听见的,是更胜于《流泉》和《啄木》的妙曲。   那不可思议的旋律令人哀戚已极,令博雅不禁心神恍惚。   他久久地倾听着头顶的昏暗之中传来的琵琶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请问在罗城门上弹琵琶的是哪一位?琵琶的音色分明来自前天晚上宫中失窃的玄象。我今天晚上在清凉殿上听见这声音,为它所吸引,来到这里。这琵琶是皇上的心爱之物……”刚说到这里,琵琶声戛然中止,周遭一片死寂。   童子手中的灯火突然熄灭了。   于是,只好回去了。   不过,这件事让博雅疑心为鬼所为,也就成为了博雅和晴明正式相识的契机。   因为为了找回玄象,博雅理所当然地需要去向阴阳师求助。   阴阳竂中有一百零一位阴阳师,他们的地位有高有低,而博雅跟如今的天文博士贺茂保宪,也就是晴明的师兄有点交情,所以,博雅本来应该找贺茂保宪来帮忙才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第二天需要出门去找阴阳师的时候,博雅竟然抬步就往晴明的家里跑了。   安倍晴明的住所是有名的鬼屋,所以很容易就能打听得出来。   不过,当博雅站在晴明屋子的大门外的时候,即便早有准备,却还是被敞开的大门里面那杂乱如荒野的庭院给吓了一跳。   博雅有些怀疑,这真的是阴阳师安倍晴明住的地方吗?明明保宪的房子就非常的好,还是说,天文博士和普通的阴阳师的工资真的差别这么大吗?   就在博雅犹豫不决,是否应该不顾贵族礼仪而在门外大声的呼喊,告知屋主自己的到来,然后又走进了庭院,想仔细的观察一下这里到底有没有人住的时候,有一个漂亮的女人突然地出现在了博雅的身后。   “恭候多时了,博雅大人。”她微微的躬了躬身,对博雅说道。   博雅一边惊奇于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同时又惊奇于对方竟然早就知道自己要来。在两个问题中迟疑了一下,博雅决定问出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的主人知道我要来?”   女人直起身来,唇角微勾,带着笑意:“这个请您直接问晴明大人吧。”她的笑容非常漂亮,博雅这才注意到对方是个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章或多或少都有原著,请亲们勿怪,毕竟原著向嘛。   不过,也因此,本文不V。   ☆、第 4 章   博雅是个耿直的汉子,见到漂亮的东西总是不会吝啬于一声称赞。   就像看到一朵漂亮的花,他会说:“好漂亮的花啊!”一样,所以,看到面前这个漂亮的穿着狩衣加直贯,打扮得如同男子一样的女人时,他也会发自内心的说一句:“好漂亮啊。”   这不是调戏,而是肺腑之言。   女人微微一笑,似乎知道博雅并不是在口头上调戏自己,依然恭恭敬敬地说道:“请随我来。”   女人将博雅引到了晴明所在的房间里,晴明侧身躺在地板手,右手扶着头,眼睛直勾勾得看着挂在门口的风铃,似乎在发呆。   不过,等到博雅被女人引进了房间之后,他的呆就发完了,从榻榻木上坐了起来。“你好,博雅大人。”   “你认识我?还知道为要来?为什么你会知道?”博雅被招呼着从榻榻榻榻木上坐了下来之后,立刻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地问起了问题来。   “我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吧?”晴明说道:“我有点在意,所以就知道了你的名字。”   听到了晴明的话之后,博雅的脸有点微微的发烧——一面之缘,有点在意,那不就是跟自己一样了吗?   不过,还没等博雅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晴明就又问道:“说起来,您有什么事吗?在这种这么偏僻的地方,您特地的动身前来。”   “不,那个……我、我并不是特意过来的,只是在经过你家的时候,偶尔看了一下而已。”连篇的谎话却说得错误百出,可见博雅是个不喜欢说谎,并且不会说谎的人,这让晴明对他的印象更好些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晴明的唇角总是微微的勾起,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味道。可是这一回,他是真的带着嘲讽的意思了。“这真是失礼了,我早就听说您不喜欢我,还以为您这一回是特意来找我的,看来我是大错特错了。那么,我就不留你了,请便吧。”   “不,我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博雅以为自己真的伤了晴明的心,立刻就开始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虽然他确实对人说过不喜欢安倍晴明这个人,但这是建立在还没见过他本人的基础上的。之前他也听说过同僚说起过安倍晴明,说他身世不明,甚至还有说他母亲是白狐葛叶的传说。还说的是说晴明跟其师兄保宪的关系有暧昧的,这才让博雅对这个还有见过面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也才会在别人问起时,说上一句:“不喜欢这个人。”的话。   因为关于安倍晴明的事,博雅从来都是听人说的。   大唐有句话叫做‘人云亦云’,也有句话叫‘谣言止于智者’。   博雅喜欢大唐传来的乐器,自然也听说过大唐的那些谚语和俗语,他本来以为自己不是个只会听人说,而不懂得眼见为实的人,可是如今他才明白,以为这东西是最最不靠谱的,因为他确实是听信了谣言而在不知不觉间否定了安倍晴明的为人。   博雅很羞愧。   晴明看把博雅戏耍得差不多了,这才淡定的喝了杯酒,把之前博雅说的话当成从来没有说过一样,继续问道:“那么,博雅大人到底有何事找我?”   “啊。”博雅再耿直也不是个傻子,当然听出来了晴明是给自己台阶下了。他这一回乖乖的点头回答:“因为我有事一定要请晴明你帮忙,所以我才来了。”   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而且第一次见面时连声招呼都没有打过,只是两个人彼此之间视线相交了一下,但是称呼起对方的名字来真的是非常的自然。   然后,博雅就把玄象失踪,以及自己昨天晚上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晴明。最后,总结了一下陈词:“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罗城门看一看,那个盗走玄象的人,到底是不是鬼怪。”   “……为什么找我?”这是晴明对于博雅的来意所不清楚的地方。   确实,遇到了可能是鬼怪的东西,当然要找和尚或者是阴阳师,但是晴明也知道,比起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自己的师兄保宪大人才应该是博雅的首选不是吗?   而且晴明可以确定保宪大人和眼前的这个博雅是有交情的,何必一定要来找自己这个只有一面之缘,却从来没有交谈过的来历不明的人一起去捉鬼呢?   不过,晴明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所以,没等到博雅想到该怎么解释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行为的词语之前,晴明自己先放弃了这个问题:“算了,这个其实也并不重要。”   “圣上知道吗?”晴明重新问了一个问题。   “不知道。这一切目前还都闷在我的肚子里。还嘱咐了童子绝不能向外说。”博雅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又有些失落感萦绕于心中。   “噢。”   “罗城门上的,应该不是人吧。”   “如果不是人的话,会是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鬼吧。总之,不是人的话,就是你的事了。”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虽然目的是取回玄象,不过,我实在很想再次听到那琵琶演奏啊。”想到那美妙得不似人间的乐声,博雅有些向往。   “我陪你去。”   “好。”   “得有一个条件,不知你……”   “是什么?”   “带上酒去。”   “带酒?”   “我想一边喝酒,一边听那琵琶演奏。”晴明这么一说,博雅略一沉吟,看着晴明喃喃道:“行吧。”   因为决定好了行程,于是二人约好了今天晚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博雅就乘着美丽的落日黄昏赶回了家,好换上一身方便打斗的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这天晚上,有三个人聚齐了。   地点是紫宸殿前,樱树之下。   晴明是稍迟才现身的。他穿着一身白色狩衣,轻松自在,左手提一个系着带子的大酒瓶。右手虽提着灯,但看样子一路走来都没有点灯。足登黑色皮短靴。   而博雅已经站在樱树下面。他一副要投入战斗的打扮:正式的朝服,头戴有卷缨的朝冠。左边腰际挂着长刀,右手握弓,身后来还背着箭矢。   “哎。”晴明打个招呼,博雅应了一声:“嗯。”博雅身边站着一个法师打扮的男子。   那是一个小个子的男人,他背上绑了一把琵琶。   “这位是蝉丸法师。”博雅将法师介绍给晴明。之前博雅听过的琵琶秘曲《流泉》、《啄木》,就是这位盲老法师所弹奏的。   蝉丸略一屈膝,行了个礼。“是晴明大人吗?”   “在下正是阴阳寮的安倍晴明。”晴明语气恭谨,举止稳重。   “有关蝉丸法师您的种种,已经从博雅那里听说过了。”他的言辞比和博雅在一起时要高雅得多。   “有关晴明大人的事,我也听博雅大人说过。”小个子法师躬身致意。他的脖颈显得瘦削,像是鹤颈的样子。   “我跟蝉丸法师说起半夜听见琵琶声的事,结果他也表示一定要听听。”博雅向晴明解释。   晴明仔细看了看博雅,问他:“你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打扮出门的吗?”   “哪里哪里。今晚是因为有客人在场。要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哪至于这么郑重。”博雅哈哈一笑。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有美妙的琵琶琴声传来。   啪!晴明轻轻击一下掌。   这时候,从昏暗的对面,静静地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身穿层叠的丽裳———所谓的十二单衣。拖曳着华衣,她走进了博雅手中提灯的光线之内。   轻柔的紫藤色华衣,女子站在晴明跟前,白皙娇小的眼帘低垂着。   “请这位蜜虫带我们走吧。”女子白净的手接过晴明的灯。   灯火“噗”地点亮了。   “蜜虫?”博雅不解。他再仔细一看,不正是今天早些时候领自己进入晴明家的那个漂亮女人嘛?   蜜虫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让博雅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式神吗?”博雅这么一问,晴明微微一笑,悄声道:“是咒。”博雅打量着晴明。   “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啊。”博雅边说边叹气。   晴明继续说道:“其实博雅大人您曾经见过她的本体的,在她成为我的式神之前。”   博雅奇怪的看着蜜虫,又看了看晴明,不明白。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晴明提醒博雅。   博雅睁大眼睛,恍然大悟:“是那只蝴蝶?她还活着?原来没有杀掉啊!”   “无谓的杀生是不可取的。”这是晴明的回答。“我把她了回来,让她成为了我的式神。而且,她毕竟是古时由空海和尚从大唐长安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蝴蝶,所以也不敢狠心杀掉她。”   “原来如此。”博雅发自内心地觉得,晴明真是一个好人。   “如今也正好,让她为我们带路。”这是晴明早就做好的打算。人和式神毕竟是不一样的,即便是阴阳师也一样,因为阴阳师再通神,他也还是一个人类。   但是式神不一样,因为她们不是人类,才能帮助人类避开不想碰到的,又或者帮助人类去他想去的地方,因为除了人类之外,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有着属于他们的直觉,这种直觉可以帮助他们抵御天敌,逃避天灾。   晴明身为阴阳师,并不害怕鬼怪,可是他此行的目的明确,自然不想费额外的精神。   博雅不明白这些,他只是看看把灯交给女子的晴明,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灯。蝉丸没有带灯,三人之中,手里提灯的只有博雅。   “就我一个需要灯吗?”   “我是盲人,所以白天黑夜是一样的。”蝉丸轻声说道。   蜜虫转过身着紫藤色华衣的身体,在如雾的细雨中静静迈步,锵——锵——琵琶声在夜色中响起。   “走吧。”晴明说道。   晴明提着瓶子,走在迷蒙的夜色、清冷的夜气中。   他不时将瓶子送到唇边,饮几口酒,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夜晚,还有幽幽的琵琶声。   “你也喝吗?”晴明问博雅。   “不要。”博雅最初一口拒绝,但被晴明取笑他是否“怕喝醉了,箭射不中目标”之后,也开始喝起来。   琵琶声婉转凄切,蝉丸一边出神地倾听着琵琶声,一边默默地走路。   “我头一次听到这曲子,好凄凉的调子啊。”蝉丸小声说。   “胸口好憋闷!”博雅把弓背上肩,说道。   “应该是来自异国的旋律。”晴明边说边把酒瓶往嘴边送。   夜幕下的树木很安详,绿叶的芬芳溶在夜色之中。   一行人抵达罗城门下。美妙的琴声果然是从罗城门上面传下来的。   三人无言地静听了好一会儿。   曲子不时变换着。   奏其中的某一支曲时,蝉丸低声自语道:“这支曲子倒是有些印象……”   “什么?!”博雅望着蝉丸。   “已故的式部卿宫生前某天,弹奏过一支说是不知其名的曲子,我觉得就是这支曲子。”蝉丸从肩头卸下琵琶,抱在怀中。锵锵——蝉丸和着罗城门上传来的旋律,弹起了琵琶。   锵锵——两把琵琶的旋律开始交织。   蝉丸的琵琶声开始时略显迟疑。但是,也许是蝉丸的琵琶声传到了对方耳中,从罗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同样地重复弹奏起那支乐曲。反复几次,蝉丸的琵琶声不再犹疑,几番来回,几乎已与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浑然一体。   绝妙的音乐。两把琵琶的声音水乳交融,回荡在夜色中。那是一种美得令人战栗的琵琶声。   蝉丸心荡神驰般闭上了失明的双目,在琵琶上奏出串串声音,仿佛正追寻着某种内心升腾起来的东西。欢喜之情在他的脸上流露无遗。   “我真是太幸福了,晴明……”博雅眼含泪花,喃喃说道。那是身为乐痴的他发自内心的感慨:“身为一个凡人,竟然能够耳闻如此琵琶仙乐……”   锵锵——琵琶之音升上昏暗的天幕。   有人说话了。低低的、野兽似的声音。这声音开始时低低地混杂在琵琶声里,慢慢变大起来。   声音从罗城门上传来。原来是罗城门上弹琵琶者在边弹奏边哭泣。   不知何时起,两把琵琶都已静止,只有那个声音在号哭。   仿佛追寻着大气中残留的琵琶余韵,蝉丸将失明的双目仰向天空,脸上浮现出无比幸福的表情。   哭声中开始夹杂着说话声。是外国的语言。   “这不是大唐的语言。”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晴明忽道:“是天竺的语言……”   “你听得懂吗?”博雅问道。   “一点点吧。”晴明又补充说,因为认识不少和尚嘛。   “说的是什么?”晴明又细听一听,对博雅说:“是在说‘好惨呀’。还说‘真高兴’。似乎又在喊某个女人的名字……”   “那女人的名字是什么?”   “说是悉尼亚。”   “悉尼亚?”   “西尼雅,也可能是丝丽亚。”晴明若无其事地抬头望望罗城门。灯光可及之处极其有限,稍高一点的地方已是漆黑一团。   上到城门的第二层,晴明轻声打招呼。他用的是一种异国的语言。   哭泣声戛然而止。   “你说了什么?”“我说:‘琵琶弹得真好。’”不一会儿,一个低低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你们弹奏我的国家的音乐,说我的国家的语言,你们是什么人?”虽然略带口音,但毫无疑问是日本语。   “我们是侍奉宫廷的在朝人。”博雅答道。   “姓名呢?”那声音又问。   “源博雅。”博雅说道。   “源博雅,昨天晚上到这里来的人是你吧?”那声音问道。   “正是。”博雅答道。   “我是蝉丸。”蝉丸说道。   “蝉丸……刚才是你在弹琵琶吗?”当那声音问时,蝉丸拨动琴弦,锵的一声代替了回答。   “我是正成。”晴明这么说时,博雅一脸困惑地望向他:……为何不用真实姓名呢?博雅困惑的表情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晴明满不在乎地仰望着罗城门。   “还有一位……”那声音欲言又止。   “……似乎不是人吧?”那声音似是喃喃自语。   “没错。”晴明说道。   “是精灵吗?”那声音低低地问道。   晴明点点头。   看来楼上是俯视着城门下面。   “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晴明问道。   “汉多太———”回答的声音很小。   “是外国名字吗?”“是的。我出生在你们称之为天竺的地方。”“应该不是今世的人吧?”“对。”汉多太答道。   “你的身份是什么?”“我是游方的乐师。原是小国国王的庶子,因国家亡于战争,便远走他乡。自幼喜爱音乐多于武艺,十岁时便通晓乐器。最擅长的,就是演奏五弦月琴……”声音里含着无限的怀旧之情。   “我就抱着一把月琴浪迹天涯,到达大唐,在那里度过生前在一地停留得最久的一段日子。我来到你们的国家时,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事情。我是搭乘空海和尚的船,来到贵国……”   “我死于一百二十八年前。我原在平城京法华寺附近制作琵琶等乐器,有一天晚上来了盗贼,我被那贼砍掉头颅而死……”   “那为什么你又会像现在这样?”   “我原想在有生之年再看看故乡。也许是久别故国,客死他乡的悲哀,使我死不瞑目吧。”   “的确如此。”晴明点头称是,又开口问道:“不过,汉多太啊……”   “请讲。”那声音回答。   “你为什么要偷走那把玄象呢?”“其实,这把玄象是我在大唐时制作的。”声调低沉而平静。   晴明长叹一声。“原来如此。”   “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吧。正成先生……”那声音说道。用的是刚才晴明所报的假名字。   但是,晴明没有回答。   “正成先生……”那声音又说话了。   博雅看着晴明。晴明朱唇含笑,仰望着昏暗的城门。   突然,博雅想起一件事来。   “那把玄象也许从前是你的东西,但现在已是我们的东西了。你能否把它还给我们呢?”博雅瞪视着上方说道。   “归还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那声音很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过,你们能否答应我一项请求?”   “什么事?”   “说来惭愧,我潜入宫中时,对一名女官心生倾慕。”“竟有这种事?”“我十六岁上娶妻,这名女官与我那妻子长得一模一样……说来我是为那女官而夜夜潜入宫中的。由此才看见了那把玄象。当然,我可以凭借鬼神力量将女官据为己有,可我却不忍心。于是退而求其次,拿走玄象,以怀念往者,怀念妻子悉尼亚,弹奏着琵琶抚慰自己的心灵。”   “那么……”“请向那女子道此隐衷,请她过来一次。仅一个晚上即可。请她给我一夜情缘吧。若能遂我心愿,第二天早上她就可以回宫,我则悄然离开这里……”言毕,声音似哀哀地哭泣起来。   “明白了。”回答的是博雅。   “我回去将事情奏明圣上,若蒙圣上允准,明晚同一时刻,我会带那女子前来……”   “在下不胜感激。”“那位女子有何特征?”“是一名肤色白净,额上有黑痣的女官,名叫玉草。”“若圣上准了,明天白天我将此箭射过来。若圣上不准,则射的是涂黑的箭……”“有劳大人代奏。”那声音答道。   “对了。你……”突然向城门上搭话的,是刚才一直没有做声的晴明。   “刚才的琵琶,可以再弹一次给我们听吗?”“弹琵琶?”“对。”“在下求之不得。本应下楼演奏才是,但因容貌已是不堪,就在楼上演奏了。”那声音这样说着。锵锵的琵琶声响起。   琵琶声不绝如缕,仿佛大气中有无数的蛛丝,较之前的演奏更佳,也更令人如痴如醉。   一直伫立在旁的蜜虫轻轻一弯腰,把灯放在地上,又轻盈站起。微风荡漾的夜色之中,蜜虫白净的手臂轻轻抬起,翩然起舞。   她和着琵琶的旋律跳起了舞。   “噢!”博雅不禁发出惊叹。   曼舞和琴声结束了。   上面传来了说话声。   “真是美妙的舞姿啊!今晚请到此为止吧。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显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吧。”“万一?”“为了你们明天不会干出傻事。”话音刚落,从罗城门二楼扫过来一道绿光,照在蜜虫身上。   蜜虫被那道光罩住的瞬间,脸上现出苦闷的表情,双唇开启。就在要露齿的瞬间,光和蜜虫的身影都消失了。   地上的灯映照出一个飘动着的东西,缓缓掉在地上。   晴明上前拾起一看,已经变回了蝴蝶的蜜虫,不知道是死是活。   “拜托诸位了。”头顶上留下这么一句话,没有声音了。   之后,只有如丝的雾雨飘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之中。   晴明右手白皙的指头捏着紫藤花,轻轻按在自己的红唇上。   唇边浮现出宁静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原文非常多,占据百分之九八。   ☆、第 6 章   第二天晚上,漆黑的罗城门下站着四个人。   细密如针的雨从柔和、昏暗的天幕落下。晴明、博雅和另外一男一女站在细雨中。   男子是名叫鹿岛贵次的武士。他腰挂大刀,左手持弓,右手握着几支箭。他本领高强,大约在两年前,他曾用这把弓射杀了宫中出现的猫怪。   女子就是玉草,大大的瞳仁,鼻梁高挺,堪称美人,年约十□□岁。   晴明打扮如昨。只是没有再带酒来。   博雅的装束也没有改变,只是没有带弓箭。   琴声悠扬地奏响在四人的头顶上,四人默默地倾听着。   不一会儿,琵琶声止住了。   “已恭候多时了。”说话声从头顶上传下来。是昨天的那个声音,只是其中透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们如约前来。”博雅对城门上说道。   “换了一个男人嘛。”“蝉丸没有来。我们是守约的,但不知您是否守约。所以请了另一位同来。”“是这样吗?”“那么,女子可以给你,你可以交出琵琶了吗?”“女子先过来。”那声音说着,从上面晃晃悠悠地垂下一条带子。   “让女子抓住带子。我拉她上来,确认没错之后,就把琵琶放下来。”那声音又说。   “好。”博雅和女子站到前面,让女子抓住带子。   她刚抓住带子,带子便摇摇晃晃地往上升,转眼已升上了罗城门,然后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不久,“啊——”的一声传来。“悉尼亚啊!”欢喜若狂的颤音。“就是她!”不一会儿,带子绑着一件黑糊糊的东西再度从上面垂下来。   博雅解开带子。   “是玄象!”博雅拿着紫檀琵琶回到两人身边,将玄象给晴明看。   就在此时———罗城门上响起一声可怕的喊叫。是那种咬牙切齿的、充满痛苦的野兽吼叫。   “你们骗我啊!”野兽的嚎声。   隐约听见一声钝响。紧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惨叫声。   随后,女人的叫声突然中断,自地面传来一股血腥味。   “玉草!”晴明、博雅、贵次一起大叫起来,向城门下跑去。   只见地上有一片黑色的渍,移灯细看,原来是鲜红的血迹。   咯吱,咯吱……令人汗毛倒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咚!”一声重重的钝响,有东西掉落地面,是一只连着手腕的女人小臂。   “糟糕!”贵次大声叫道。   “怎么了?”博雅扳过贵次的肩膀。   “玉草失败了!”“什么失败了?!”“我让她用带有比嘉山和尚灵气的短刀,去割取妖怪的首级。她失败了。”贵次边说边弯弓搭箭。“玉草是我妹妹啊。我觉得,如果我的妹妹在明知对方是妖怪的情况下,还投怀送抱,是家门洗刷不掉的奇耻大辱……”   “是这样!”博雅说话的时候,一道幽幽的绿光自罗城门射向昏暗的空中。   贵次用力拉弓,瞄准绿光中心射出箭。   “嗷!”随着一声类似犬吠的喊声,绿光落在地上。   只见一名□□的、面貌怪异的男子站在那里。   肤色浅黑,鼻梁高挺。瘦高个子,精瘦的胸脯肋骨清晰可见。两只闪烁的眼睛睨视着三人。嘴角向两边开裂,牙齿暴露。他自己的血和女人的血把嘴巴周围染成猩红。身体自腰以下长着兽毛,下身是兽腿。额上生出两个尖突,像角一样。   确实是一只鬼。   鲜血和着泪水,在鬼的脸上流淌,充满憎恶、哀怨的双眼望着三人。   贵次射出一箭,箭头插入鬼的额头。   “不要这样!”当晴明大叫时,鬼猛冲上前。   它扑在正要再次射箭的贵次身上,利齿咬入贵次的喉部,贵次仰面而倒,箭矢射向昏暗的夜空。   鬼哀怨的眼神看着其余两人。   博雅拔出腰间的长刀。   “不要动,博雅!”鬼大叫。   “不要动,正成!”鬼又对晴明说道。   博雅保持着拔刀的姿势,没有动。   “太伤心了。”鬼沙哑的声音喃喃道。“呼”的一下,幽幽的绿焰自鬼的口中飘出。“伤心啊,伤心……”每次说话,鬼的口中都有幽幽的绿焰荡到黑夜里。   博雅的额头渗出冷汗。他右手持刀,左手抱着玄象,似乎想动也动不了。   “啖汝等之肉,与我玄象同归……”在鬼这样说的时候,晴明开口了:“我的肉可不能给你啊。”他的脸上浮现出淡定的微笑。   晴明迈步上前,从博雅手中夺过长刀。   “你这是欺骗了我,正成!”鬼又惊又怒地说道。   晴明笑而不答。   即使被喊的是假冒的姓名也不行,只要对方喊出名字而你答应了,就被下了咒。昨晚博雅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而且被叫名字时又答应了,所以被下了咒。但是,晴明说的是假名字。   鬼顿时毛发倒竖。   “不要动,汉多太!”晴明说道。   毛发倒竖的鬼———汉多太定住了。   晴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长刀捅入汉多太腹部,鲜血涌出。然后,晴明从汉多太腹中取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一个活着的狗头。   狗头龇牙咧嘴地要咬晴明。   “原来是狗啊。”晴明自言自语。   “这是鬼的真身。汉多太的‘鬼魂’不知在何处找到一只濒死的狗,便附在它上面了吧。”话音刚落,汉多太僵立不动的肉身开始发生变化。   脸孔变形,全身长出长毛,原先是脸面的地方成了狗屁股,狗屁股上插着两支箭。   突然,博雅的身体可以自由行动了。   “晴明!”他发出一声高叫。声音在颤抖。   一只干巴巴、不成样子的无头狗倒在刚才汉多太站的地方。只有晴明手中带血的狗头还在动。   “把玄象……”晴明一开口,博雅马上抱着琵琶过来了。   “就让它附体在这把没有生命的琵琶上好了。”晴明右手抱持狗头,左手伸到狗头前面。   牙齿发出声响,狗头咬住了他的左手。   就在那一瞬间,他松开右手,用右手蒙住狗的两只眼睛。   但是,啃咬着晴明左手的狗头没有掉下来。   “把玄象放在地上。”晴明对博雅说道。   博雅依言把玄象放在地上。   晴明蹲下身,把咬住自己左手的狗头放在玄象上面。被狗咬着的手冒出鲜血。   晴明自上而下仔细打量那狗头。   “哎,听我说……”晴明和颜悦色地对狗头说道:“那琵琶的声音可好听哩。”他蒙住狗眼的右手轻轻移开了。   狗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晴明将左手从狗嘴里抽回,血在流。   “晴明——”博雅呼唤。   “汉多太在玄象上面附体了。”“你施咒了?”“嗯。”晴明低声回答。   “就是用刚才那句话吗?”   “知道吗,博雅?温柔的话,才是最有效的咒呢。如果对方是女人,会更加有效……”晴明说着,唇边浮着一丝笑意。“而且,他是一个不幸的人,就让他享受美妙的琴声吧。”   博雅仔细端详着晴明。   “你这个人,真是不可思议……”博雅喃喃地叹息道。   玄象上的狗头,不知不觉间已变成白骨。是一具残旧、发黄的狗头盖骨。   晴明突然走动了起来,嘴里喃喃道:“对了,应该还来得及吧。”然后,他对着对自己的举动觉得莫名其妙,却直觉得想要跟上的博雅说:“在这儿等我,博雅。”   博雅很听话的停住了脚步,看着晴明进入罗城门的内部,踏上了楼梯。眼见着晴明的身影就要消失于黑暗之中,博雅的心中产生了一种恐慌,迫使他想要说些什么:“晴明你要干什么?你的手还在流血呢。”   楼梯咯吱咯吱得作响,博雅又喊道:“喂,小心,那楼梯快烂了。”   晴明充耳不闻,最后身影消失了黑暗之中。   博雅在楼下等着,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博雅却仍然觉得几乎等了好几个小时,直到重新看到晴明的身影,他才松了一口气。   晴明的手上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她昏迷着,即使现在是黑夜,但额头上的黑痣依然非常的明显。显然,这个女人是死去的鹿岛贵次的妹妹,玉草。   她还活着。   “玉草只是昏过去了。”晴明说。   “咦?那刚才的胳膊呢?”看着毫发无伤,只是略有些狼狈的女人,博雅有点想不透了。   “上面全都是死尸,所以那个胳膊是某个死人的吧。”晴明抱着玉草,直接就往外走了。   “等等。”博雅赶忙问道:“那么贵次大人怎么办?”   “不过是又增加了一具死尸而已,有什么问题吗?”晴明似乎很不明白为什么博雅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然后,他又提醒博雅:“要走的时候,别忘记玄象。”   眼看着晴明踏出了罗城门,博雅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拿起玄象就跟着往外跑。然后他发现,已经有一辆牛车停在了门口。   晴明抱着玉草上了车,博雅跟了上去,看着晴明毫不温柔,却也不粗鲁的把玉草放在了车子上,博雅又一次叹了口气:“你这个人,真是不可思议……”   博雅觉得,这一句话,他以后会经常说也不一定。   突然,博雅透过被风吹起来的帘子,看到在前面领路的穿着十二单的女子,明显正是那个昨天晚上被汉多太伤害的蜜虫。   晴明这个人,到底是温柔,还是冷漠呢?   博雅越认识晴明,就越觉得对方是个谜。但偏偏,他就是想要去探索这个谜团,而且还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都是原著。   ☆、第 7 章   从初识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时,博雅跟在蜜虫的身后,又一次的琢磨起晴明为什么会知道他要来的问题来。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太多,博雅本来早就应该在晴明的口中得知答案的。可是每一回博雅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晴明都总是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也许……博雅这么认为——也许晴明确实已经把答案告诉自己了,只是自己太笨,所以没听懂吧。毕竟晴明从来都没有骗过自己,而且,他有些时候不想告诉自己答案的话,都是非常直接的告诉自己的。   博雅其实来晴明的家已经很多次了,对于这里的环境,他早已是了然于心。   事实上,即便不用密虫特意的在前面带路,博雅也不可能迷路。而且,他很清楚晴明查资料时喜欢呆在哪个房间,小憩时喜欢在哪个房间。可以说,晴明的一切都很奇异地被这个一向粗枝大叶的武士放在心里,偏偏他却又对这一切都仿佛一无所觉。   也许,身为武士,同时也是贵族,更是著名的笛手的源博雅还是有着令人意外的细心体贴的一面吧。   蜜虫把博雅带到了一个房间里,木板地上放着榻榻木的席子,晴明在席子上盘腿而坐,两眼盯着博雅看,微微的倾头:“你来啦!”   晴明打着招呼,脸上的永远都是似笑非笑。这本来应该是一种代表了嘲讽的表情,但在安倍晴明的脸上放在,却意外的和谐,就仿佛他天生就该是这样的表情。况且,即便是真的嘲讽,相信也不会有人会因此而生安倍晴明的气吧。   因为安倍晴明真的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男人。   他值得大家为他而倾倒。   “你知道我要来嘛。”博雅一边说,一边在同一张席子上坐下来,跟晴明靠得很近。   虽然心知肚明晴明一定又会用些什么“你经过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之类莫名其妙的话来当做答案,但博雅还是忍不住想问。这就像是见面时的打招呼一样,是一种习惯,很自然的习惯。   当然,要说是例行公事嘛……好像也是可以的。   “我派去买酒的人告诉我,你正向这边走过来。”出乎意料之外的,晴明这一回用了另一个理由,还是一个不至于太过于匪夷所思的理由。   但博雅愣了一下,没在意这些,只是抓到了一个他自认为是重点的重点:“酒?”   在博雅的印象里,晴明的家里几乎从来都不缺酒。因为他是一个出色的男人,更是一个出色的阴阳师,请他出手相助的朝臣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一个,而事情解决之后的谢礼也总是丰富地令人咋舌。   而酒,总会是这些丰厚的谢礼中的一部分。   晴明了解博雅的想法,这使得他很想翻一个白眼给博雅看。   但晴明最后还是忍住了,笑着解释道:“我出门有一段明都总是了,太相信京城的酒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已经回来的?”   晴明说了一个像是答案又不是答案的回答,然后又提出了一个问题,用于转移话题,免得博雅又要问之前的酒到哪里去了。   事实上,还有可能去哪里呢?   当然是在晴明的肚子里。   晴明喜欢喝酒,听笛子的乐声时他喜欢喝酒,赏花时他喜欢喝酒,虽然这其实应该算是上是一件很风雅的事情,可是,当在夜晚出门去捉鬼驱鬼的时候,在路上仍要就着美丽的月色喝酒,也实在有些太过头了一点吧?!   还记得,博雅初次拜托晴明去捉鬼的时候,晴明就是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喝着酒的。那时候,博雅还不知道晴明喜欢喝酒到这种地步,只是心中觉得有点怪异,但当时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了解到了,耿直的有点婆妈的博雅就忍不住开口劝晴明少喝几口酒了。   而且,喝太多酒的话,会很伤身的。   也因此,晴明才不想让博雅过于的纠结这个问题。   果然,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所以每一次都只能想着一件事的博雅就这么顺利地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人告诉我,昨夜你房子的灯光亮了。”   “原来如此。”晴明对此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又开展了另外的话题,早早地把酒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个把月你到底去哪儿了?”   “高野。”   “怎么突然就跑去高野了?”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什么事情想不明白?”   “就是说,忽然想到了某件事吧,所以去找高野的和尚谈了谈。”   “什么事?”   “这个嘛……”晴明挠了挠头,望着博雅。两人间的一问一答,却让彼此都很头疼。   晴明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而博雅则无奈于一直要追问,晴明才会把事情告诉自己。所以,只要自己一时没察觉,遗漏掉了一些的话,那很多事情就永远也别想知道了。因此,每次两人的对话总会让人觉得博雅过于的刨根问底了。   可即使如此,博雅还是忍不住想问,想知道。   也可以说,博雅虽然还没察觉到自己那藏于深处,隐秘的心思,但直觉已经让他开展了行动。   “是什么事呢?”博雅继续弃而不舍地追问。   “你是一个好人,不过对这方面的事可能没什么兴趣吧。”   “你得先说是什么事呀。”   “咒。”晴明如了博雅的愿,说道:“就是去谈了一些有关于咒的事情。”看到博雅的嘴巴一张,又要提问,晴明十分无奈,又十分头疼,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比如,到底何谓‘咒’之类的问题。”   晴明认为这个答案应该已经够详尽了,但博雅显然还觉得不太满意。“咒难道不就是咒吗?”   即使博雅无意去学习阴阳术,但是只要有关于晴明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他都非常感兴趣。同时,博雅也会将晴明的话记在心上。   “咒就是咒,只是关于咒究竟是什么,我突然想到了一种答案。”   “你想到了什么?”博雅追问。   “这个嘛……比如,所谓咒,可能就是名。”   “什么名?”   “哎,别逗了。博雅,一起喝上一杯重逢的酒好啦。”晴明微笑着说。虽然并没有因为博雅的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而感到不耐烦,但由于知道博雅的性格的关系,晴明有点不想在这个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问题上纠缠。   “虽然不是为酒而来,可酒我却是来者不拒。”   “好,上酒!”晴明拍拍手掌。   廊下随即传来裙裾窸窣之声,蜜虫手托食案出现了,食案上是装酒的细口瓶和杯子。   她先将食案放在博雅面前,退下,又送来一个食案,摆在晴明面前。   然后,蜜虫往博雅的杯子里斟满酒,接着,又给晴明的杯子斟满酒。   “奇怪,你既然会使用式神,为什么家里永远只有蜜虫一个?忙得过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使用其他的式神?也许他们现在只是并不在这里而已。”晴明边答话边向碟子里的烤鱼伸出筷子。   “是香鱼吗?”“早上有人来卖的时候买的。是鸭川河的香鱼。”是长得很好、个头颇大的香鱼。   用筷子夹取鼓起的鱼身时,扯开的鱼身中间升腾起一股热气。   侧面的门打开着,看得见院子。   女子退出。   仿佛专等此刻似的,博雅想要重拾旧话题。可是还没等他张嘴,已经对博雅的品性了然于心的晴明望向了敞开的拉门外的庭院。“又下雨了。”   庭院在黄昏的雨中静悄悄的,只有雨滴落在草叶和树叶上的声音。   庭院已是一片深秋景色。   “哎.晴明……”博雅幽幽地说。   “什么事?”“像这样子,从这里眺望你的庭院,最近给我一种感觉:就这样子其实也不错吧……这里与其说是荒废了,不如说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博雅望着庭院说道。   一个杂草随意生长的院子。一切都未加收拾,任其自生自灭。就仿佛把别处的荒山野地照原样切一块,随意地搁在这个庭院里而已。   “不可思议啊。”博雅叹息般说道。   “什么事不可思议?”   “看上去,不管春、夏、秋,这里都只是被杂草覆盖的院子,没有什么不同,但其实每个季节都不一样。在不同的季节,各有惹人注目和不惹人注目的花草。就说胡枝子吧.已经落了花,一下子找不着到底长在哪里了,可是原先不知躲藏在哪里的桔梗、龙胆,就跑出来见人了……”   “嗯。”   “所以,我说它与众不同。但是,虽说它与众不同,却又让人觉得这个院子实质上是一成不变的。所以……”   “所以就不可思议?”   “对。”博雅直爽地点点头,又说:“似同而实异,似异而实同。而且,我还觉得,并没有哪边是哪边非的问题,两者都是这个世界的面目,是天生就这样子的。”“了不起呀,博雅。”   “了不起?”   “你刚才说的,正是咒的根本道理呢。”“又是咒啊?”“没错。”   “真好。”博雅说:“感觉总算是能够跟你有了共同的话题。”   晴明少有地闭口不言,看着博雅。   博雅放下喝干的酒杯。   突然,他觉察到晴明的视线。博雅一旦与他的视线相遇.立即便将目光又转向庭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哎,晴明,你听说那件事了吗?”等到酒和鱼都吃得差不多之后,博雅突然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得问道。   “什么事?”晴明笑问:“你应该不会忘记我昨天才回京城吧?就算有什么事,我也不可能立刻知道,更何况你一大早就过来了,我也没时间去探听什么消息啊。”   “四天前的晚上,‘赤发鬼犬麻吕’闯入油店。他杀了那里的女人和孩子,什么也没偷就逃走了。大家都以为他会因此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结果却在京城里抓住了他。”   博雅所说的赤发鬼犬麻吕当然不会是真的鬼,而是一个强盗。他是个年届五十、头发斑白的男子,原是播磨国一所叫做西云寺的寺院的僧人。有一次为钱犯了难,竟偷走纯金的主佛如来像,因此堕落为贼。   入屋行窃必下杀手,是这个犬麻吕的做法。杀掉人,就可在没有活口的房子里从容不迫地搜寻钱财。不过,还是会有人藏身暗处,侥幸活了下来。这些人中,有人见到了犬麻吕溅一身遇害人的鲜血、满头满脸红彤彤的样子,从那时起他便被叫做“赤发鬼”了。   “在京城的什么地方?”   “他是在西京极的路口失魂落魄地徘徊时被捕的。当时.他提着血迹斑斑的刀,衣服上也溅有被害人的血。”博雅说:“其实两天前就有消息,说有个像是犬麻吕的男子,握着带血的刀在闲逛,不知是真是假。结果是真的,他实际被捕是在昨天早上。”   “这可是好事啊。”“好事是好事.但犬麻吕这家伙,好像有鬼附身了。”   “鬼?”   “好像自从闯入油店那个晚上起,他就一直不吃不喝,四处徘徊。到被抓的时候,甚至是一副无法抵抗的样子。”   “噢。那为什么说他是有鬼附身了呢?”   “他在牢里说梦话。说的几乎都是像你说的咒一样不明不白的梦话,但试着连接起来分析,好像这个犬麻吕在逃出油店之后,就在朱雀大路遇鬼了。”   “遇鬼?”   “乘坐牛车的鬼。”博雅把犬麻吕的梦话串起来之后的情况跟晴明说了。   ——————————分割线——————————   深夜。已是亥时过半。   十四之夜的银白色月亮,悬挂在半天之中。   赤发鬼犬麻吕赤着脚。赤脚啪嗒啪嗒地踩踏着自己的投影。   已是阴历十月近月中的时候,赤脚踩着地面觉得很冷。他褴褛的直垂下摆,因为翻到腰际,膝部以下暴露在夜风的吹拂之下。虽然还没到霜降,但对于年过五十的犬麻吕来说,已经觉得冷风侵骨了。   他的右手仍握着带血的长刀。   “呸!”犬麻吕解嘲地发一声喊。还是年过五旬之过吧,不能像从前那样迅捷了。随着他又嘟哝了一次,犬麻吕放慢了脚步。   没有人追上来。犬麻吕边走边放下直垂的下摆。正要收刀人鞘时,他停住了脚步。   并不是因为不停下来就不能收刀人鞘,而是因为看见前方出现了奇怪的东西——一团发出蓝光的东西。   朦胧的光——仿佛自天而降的月光在那里凝成青白的一块。   “是牛车吗?”犬麻吕思忖着。   在朱雀大路南面——罗城门的方位,一辆牛车而向犬麻吕停在哪里。   没有牛。只有牛拉的车。   为什么这种地方停着牛车呢?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犬麻吕一下子屏住了气息。原来看似停在那里的牛车,竟然是动的。而且,它正笔直地朝犬麻吕的方向走来。   吱,吱……听得见微弱的声音,是车轴转动的声音。   那个声音和牛车一起,在昏暗中向犬麻吕靠近。   吱,吱……牛车最初看似停止不动,是因为它的运动极其缓慢。   犬麻吕的舌根僵住了。   为什么没有牵引的车子会向前运动呢?犬麻吕后退了半步。他看见在牛车的两侧,模糊地现出两个人影。   牛车的右侧——即犬麻吕的左前方,是黑色的人影。   牛车的左侧——即犬麻吕的右前方,是白色的人影。   真的遇见怪事了。   虽说是夜间,但黑色的人影也好,白色的人影也好,看起来竟是同样清晰。两个人影都隐隐约约地飘浮在空气中.仿佛自天而降的月光罩住了他们。——那些都不是人世中的!犬麻吕心想,一定是妖怪!   吱.吱……牛车和两个人影云中漫步似的慢慢接近了。   由于总是在夜深入静之时行窃,犬麻吕迄今已好几次遭遇怪异之事。   隐约闪现的鬼火;看不到人影,却在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在倒塌的大门下,从弃置的女尸头上一根一根地拔下头发的老太婆;深夜在路边哭叫着的失去了眼珠子的、□□的小孩子……但是,以往任何一次遭遇,都不如今夜这般诡异。   不过,犬麻吕毕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他深知,无论对方是幽鬼也好、狐狸精也好,如果他害怕了,畏缩不前,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吱,吱……牛车靠近过来,犬麻吕将刚才后撤的那条腿朝着牛车迈向前去。   牛车与犬麻吕之间的距离缩短至初时的一半了。   黑色的人影是个男子。是个身穿黑色直垂的武士。他右边腰间挂着长刀,步态悠然。白色的人影是个身穿轻便旅装的女子。她身穿白色单衣。套白色罩衣,两只手在托着罩衣。也是肃穆地、像在空中舞蹈似的迈步向前。   没有任何脚步声,也没有车子碾过泥土的声音,只听见车子吱吱作响的声音。   终于,等车子来到跟前的时候,犬麻吕高举长刀。“到哪里去?”犬麻吕发出一声低沉的喝问。   弱势的狐狸之类,被这样一喝的话,马上就会逃之天天了。   然而,对方却没有回答。一行男也好女也好,车也好,一如既往地悠然前行。   “到哪里去?”犬麻吕依然右手举刀,又喝问一声。   “到大内去。”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来自车子里面。   车帘轻轻抬起,露出一张俏丽的女子脸庞,若论年龄,应该是二十七八的样子。丰满的嘴唇,水灵的眼睛,身穿唐衣。不知焚的是什么香.犬麻吕只觉得馥郁的芳香扑鼻而来。   帘子放下,女子的脸随即消失。   犬麻吕的鼻腔里还留着那种香气。   牛车已到身前。没有套牛、却在晃晃悠悠的车轭,来到面前。叉开两腿、举刀屹立的犬麻吕,突然看见那车轭上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那是一束黑糊糊的女人的长头发。   “哎呀!”犬麻吕大叫一声,翻滚在地。   牛车肃穆地从他的身边通过。原先扑鼻的芳香,此时变成了腐臭。   ——————————分割线——————————   “那女人是说‘去大内’吗?”晴明饶有兴致地问博雅。   “好像是那样说的。”   “那她来大内了吗?”   “没有来。因为我没有听说有关她的事。不过,后来,据说那牛车消失了。好像是在犬麻吕身边通过之后,往前走到八条大道一带,就在那里消失了。”   “犬麻吕看见的?”   “好像是。他目送着牛车走朱雀大路,临近八条大道时.在那里突然消失了.”“那犬麻吕呢?”   “死掉了。在昨晚死的。”   “不就是被捕的当晚吗?”   “没错。他被捕的时候已经在发高烧,身体热得像火一样。到了晚上就更加严重了。据说最后他是嘴里喊着‘好冷好冷’,浑身发抖而死的。”   “挺吓人的嘛。”   “哎,晴明……”   “什么事?”   “关于那辆牛车的事,我觉得犬麻吕不像在说假话。其实,还有一个人见过类似的牛车。”博雅犹豫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我的熟人中有个叫藤原成平的,是个朝臣。这家伙喜欢女色,到处留情,上门寻欢。这位成平说他也见到过。就在三天前的晚上,也就是犬麻吕闯人油店的第二天晚上吧。”   ——————————分割线——————————   成平要去找的女人,就住在西京极,因为他前几天弄错了,写信给了两个女人,约的是同一天晚上上门,所以他只好给其中之一写信,说是要作和歌,去不了了,所以直到亥时前后,才出门。   他的车子急急地沿朱雀大路走,在过七条大道的地方,遇上了那辆没有牛牵引的牛车……   最初察觉的,是他带的三名随从。   正好是刚开始下雨的那天的晚上,像雾一样细密的雨丝.充满夜间的空气中。是一个看不见月亮,两眼一抹黑的夜晚。随从们都提着灯火走夜路,此时,他们突然注意到前方——罗城门的方向,有灯火在接近。   朦胧的光。   吱,吱……还有车轴转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有灯火,为什么有光线放出?走近来的,是一辆牛车。可是,轭上却没有牛。没有牛拉着,牛车却在接近。   那辆牛车的左右两边,分别有一个穿黑色直垂的男子,和一个穿白色单衣、外套白色罩衣的女子。他们和牛车一起,向着这边走来。   “奇怪呀……”成平得到报告,掀起帘子向外张望,他嘴里还嘟囔着。   牛车越来越近了。   “成平大人,遇上妖物的话,还是早走为妙。”就在随从们恳求时,拉成平车子的牛突然大发脾气,它拧着头,要往一旁逃避。   牛劲太大,把车子拽到一旁,折断了一根辕木,牛车侧翻在地。这一下子,轭脱了,牛趁机逃走了。三名随从之中.有两个也哇哇大叫,跟着牛逃走了。   成平从翻倒的车子里爬了出来。因为雨水淋湿了泥地,他弄得一身泥浆。车子因为压在一个随从逃跑时扔掉的火把上面,帘子烧着了,成平的车子着了火,燃烧起来。   悠然而至的牛车,来到成平面前停下了。这时候,从牛车里面传出一个清澈的女声:“可以让开一下吗?”但是+成平动弹不得。因为他已经瘫软了。   “如此深夜.一个姑娘家,上哪里去呢?”成平动不了,但还是硬挺着问道。   这时.帘子轻轻抬起,露出一张女子的面孔。她的肤色是令人瞠目的冰清玉洁。女子丹唇轻启:“我要去大内。”女子丰满的嘴唇吐出清音。   女子身穿艳丽的女式礼服,甘美的芳香传到成平的鼻孔。   在雨中燃烧的车子,映照出这一切。   这时候的成平还是动不了。   正要挣扎着起来的成平,此时看见了绑在轭上的东西——是黑色的女人长发。有这么一束头发就绑在轭上。   看见这东西,成平的腰又一次瘫软了。   “怎、怎么……”他是喊出声了,但因为过于恐惧,脑子一片空白。美丽的女子、轻柔的话语,越发令人恐惧了。   “这是七天拜谒的途中呢。”女子说话的时候,两边的男人和女人都不作声。   此时,一旁看着这一切的随从从腰间拔出刀来。   “呀——”随从闭着眼大叫一声,向对方的车子砍去。帘子“嘎”地裂开,刀捅进了车里面。   格格——车内传来这样的响声。   女子用牙齿咬住插入帘子内的刀刃。不,此时那已经不是一个女子。她已经变成一只红眼青鬼,身上仍旧是艳丽的礼服。   “嗷!”身穿白色单衣加罩衣的女子吠叫起来。眼看着她变成四足趴地。她的罩衣也脱落了。   女子长着一个白色的狗头。站在另一边、身穿黑色直垂的男子的脸,也变成了一张黑狗的脸。   两只恶犬立即扑向动刀的随从,咬断了他的头,扯裂他的四肢。然后,两只狗吞噬了他的身体.连骨头也没有剩下。   成平用四肢爬行,逃了出来。   当身后传来嚼食随从的骨头和肉的声音时,成平不禁汗毛倒竖。两只狗又恢复成人样,站在牛车旁边。   吱,吱……牛车又走动起来。   牛车超过爬走的成平,来到七条大道时,突然,牛车和那一对男女全都消失无踪了。   ————————分割线————————   “成平此刻躺在家里发烧哩。”博雅抱着胳膊说。   “应该是中了瘴气了,就跟犬麻吕中瘴气死掉是一回事。”“成平也会死吗?”“不,他应该不会死。犬麻吕不是刚杀了两个人,身上还溅上了鲜血吗?”“嗯。”“那时犬麻吕处于特别容易中瘴气的状态,而成平并不是那样的。他躺上五天的话.应该就会好。”晴明说着,自己往空了的酒杯斟酒。   “那女人说了‘要去大内’吧?”“对。”“说是花上七天去?”晴明自言自语似的,把酒杯端到唇边。“有意思。”   “只是有意思吗?我正为这事烦恼着是不是要向圣上报告这件事呢。”博雅叹了口气:“昨天,我被成平叫去,告诉我刚才的事情。他问我这事怎么办。所以,现在知道此事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就来和你商量嘛。那盗贼说的梦话,可能已经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了。之所以还没有召你去,是圣上还不很在意吧。但是,如果圣上知道一位朝臣也遇见了同样的事情,而且有一个随从被吃掉了,圣上也要不安吧。”   “为什么还没有对圣上说呢?”   “不,其实是这样——我不是说了成平好女色吗?”博雅说道:“成平这家伙,那个晚上是向圣上撒了谎,跑出去会女人的。那个晚上是望月之夜。据我所知,是要在清凉殿上边赏月边赛和歌的……如果看不见月亮,就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作看不见月亮的和歌。成平本来预定要出席这次和歌比赛。”   “成平那家伙,把这件事完全忘掉了,和女人定下了幽会之期。”于是,只好派了一个人到清凉殿报告,说自己得急病卧床不起,出席不了和歌比赛,还附上新作的一两首和歌,和比作月亮的镜子……那和歌的内容是——今晚因云出月隐,不能进行和歌比赛。于是自己特地到云上去取月。因为久临天风,不胜其寒突然发起烧来。自己虽然出席不了,特送上此月以明心志。”   “所以嘛,你知道的,晴明,如果报告了鬼的事,他撒谎的事就暴露了。于是,成平才找我去商量。哎,晴明,这事情应该怎么办?”   “嗯,如果我不能亲眼看看那辆牛车的话,现在还说不上什么。”晴明微笑着问:“明天晚上怎么样?”   “明天晚上就能看到?”   “也许在朱雀大路和三条大道的路口,在亥刻时分可以看见吧。”   “你怎么能预料得到?”   “这个嘛,那女人不是说,花七天时间去大内吗?”晴明解释道:“第一天晚上出现在八条大道,接下来的晚上是七条大道。这期间,牛车是从朱雀大路向大内方向走的。这样一来,如果不是有人碰巧看见的话,还不能十分肯定,不过可以据此说,第三天是六条大道,第四天是五条大道。第五天就是今晚,应该是四条大道了。”   “有道理,的确如此。但是,晴明,这样的话,为什么那牛车不在一天之内由朱雀大路,一口气经罗城门直入大内的朱雀门呢?”   “哦,可能对方也有它自己的安排吧。”   “如此一来,如果我们不管它的话,后天——也就是说,在第七天的晚上,那牛车就要走到大内的朱雀门前面啦。”   “应该是这样吧。”听了晴明的回答,博雅更加用力地抱着胳膊,凝望着庭院。   “这事情麻烦了。”博雅望着暮色渐浓的庭院嘟哝道。“如果情况不妙,就要向圣上说明原因,事先做好方违,预备特别的办法。那方面是你的本行,全看你的了。其实,晴明,我还有另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有件东西要请你给解读一下。”博雅挠了挠头,有点不知所措:“其实是女人的来信——我收到了和歌。但是,收是收到了,我对和歌是一窍不通的。因为和歌跟你的那些咒一样,太麻烦了。”   晴明对此只是微笑。   身材魁梧的博雅坐在那里,他表面上粗鲁,对和歌之类显得一筹莫展。但是,一旦吹起笛子,他又能吹出令人刮目相看的音色。   “和歌的风雅我实在不懂。”博雅喃喃道。   “什么时候收到的?”   “哦,我倒是记得清楚——是四天前的下午。当时,我手里捧着圣上抄写的《心经》,正要去东寺。我刚刚离开清凉殿,徒步穿过承明门之时,突然,从紫宸殿前的樱树阴里.跑出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把信塞到我的手里。晴明.这信上竟然还别着龙胆花哩……”   “呵呵。”晴明愉快地笑着,看着博雅。博雅似乎意识到晴明的目光。脸上呈现出一副更加粗线条的表情。   “等我看清信和花,再抬头的时候,那女童已经无影无踪了。”博雅非常的烦恼和疑惑:“没有理由会有那么一个女童单独在那种地方的,所以应该是某位尊贵的公主小姐带进大内来的。当时,我打开手上的信一看.上而写的是和歌。”   “哎.那就让我看看那首和歌嘛。”晴明这么一说,博雅便从怀里取出那封信,然后交到了晴明手上。   拉车总是牛.车何念在此?和歌是用女式文字写成的。   “哈哈哈,的确如此。”晴明边读边点头。   “什么意思呢?什么事的确如此?”   “你对某位女子薄情寡义了吧……”   “薄情?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啊。只有女人对我薄情,没有我对她们薄情的呀。”博雅涨红着脸说。“晴明,你告诉我,上面写的是什么?我啊,就是搞不懂这些和歌的意思,毕竟我跟这些东西没缘,用暗喻的和歌往来诉衷情的雅事,我学不来。喜欢就说喜欢,你拉我的手或者我拉你的手,就很明白了。哎,晴明,你就别装模作样了,替我解读这首和歌吧……”博雅的脸越发涨得通红。   晴明兴致盎然地看着他,说:“这个呢,是女人所作的和歌,意思是对薄情男人心怀怨恨……”   “吓我一跳——不过,晴明,你是怎么读出这意思的?”   “这女子对偶尔才来一趟的男子生气了……”“简而言之,要闹别扭的意思?”“可以这么说吧。”“但是.你是怎么知道这意思的呢?”“别急,你听我说。男人是乘车到女人那里去的。车也有由人来拉的,但这里用牛拉,就是牛车了。车子套上牛,牛拉车子。”“然后呢?”“于是.就借了把牛套上车这件事,对她的男人说:套着我心的,是‘牛’(与”忧“谐音)。”“哦……”博雅的声音大了起来。   “这首和歌本身,已经很亲切地提供了与谜底有关的暗示……”“谜底?”“对呀。她写了‘车何念在此’,到了这里,如果你还不把‘牛’解作‘忧’,那可就……”晴明说到这里打住了。   “看不懂这些又会怎样,晴明?”“没关系。看不懂这些在你博雅是应该的。”“你这是嘲笑我吗?”“没有。我一向就喜欢这样的你。你这样就很好……”“哦。”博雅半信半疑地哼哼道。   “哎,博雅,你对这首和歌没有印象?”“没有。”博雅很肯定地说。   “不过.我还是想起了一件事。”“什么事?”   “是刚刚在给你解释和歌的时候想起来的。因为你得到这首和歌,是在那辆没有牛的牛车出现的日子。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关联呢?”   “我也不清楚。说不准随信所附的龙胆花,藏着什么隐情。”晴明看着博雅时,眼中突然闪过了一抹冷意,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的矜持:“总而言之,明天晚上去看看那牛车。怎么样,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去!”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将博雅送出了门之后,晴明看着大门冷冷一笑,但随即,他又觉得疑惑。   “难道是我弄错人了?其实我的……并不是源博雅?”晴明嘟喃了一句,眉头皱得紧紧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云在移动。   那是黑色的云,在云团中,月亮时隐时现。   搅动云天的风很大。大半个夜空被黑云覆盖,乌云的处处缝隙中透露的夜空,透明得令人惊讶,星光在闪烁。   云在动,时而吞月,时而吐月,月亮像是在天空驰骋。而当月亮走出云团时,遮掩晴明和博雅的榉树的黑影,便清晰地投在地面上。   刚到亥刻。   晴明和博雅藏身在榉树阴影里,等待着。   这里是朱雀大路和三条大道交叉之处,顺朱雀大路向罗城门方向往右走了一点的地方。晴明和博雅背向朱雀院的高墙,向大路那边眺望着。   博雅左边腰际挂着长刀,脚登鹿皮靴,身穿战袍,左手握弓,一副准备战斗的装束。但是,晴明只是便装,还是那身便于行动的白色狩衣连长刀也没有带。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的动静,房子和围墙的影子漆黑一团。岂止没有灯光,连老鼠的动静都听不见。惟一的声响,是头顶上风吹榉树叶的声音。   脚下刚掉下来的树叶正被风吹得乱跑。   两人沉默着,只有时间在流逝。   博雅甚至没有问晴明,那个女鬼是不是真的会来,真的会出现在这个大街上。因为他相信晴明。   突然,吱、吱——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车轴滚动的声音。   挨着晴明肩头的博雅的身体,顿时紧张起来,为此,他的左手握紧了刀鞘。   “来了。”晴明说道。   果然,从罗城门的方向,一团苍白的光在移近。是牛车。没有拉车的牛,但那牛车在前行。车子的左右,果然有一男一女护着,和车子一起走来。男子的右边腰际挂着长刀。   牛车沿朱雀大路缓缓而来。   “哎.晴明,那男的是个左撇子吧?”博雅冷不防冒出一句。   “为什么?”“他把长刀挂在右边。”博雅这么说的时候,晴明“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好厉害呀,博雅。不错,应该是那样子吧。”晴明少见地语气轻松起来,虽然声音压得很低。   “怎么啦,晴明?”“没什么,从你那里学到东西了嘛。”“算什么呀!”晴明“嘘——”地拦住博雅的话。   晴明注视着牛车。   牛车在还差一点到三条大道的地方停了下来,就在晴明和博雅的眼前,连绑在车轭的黑头发,也清晰可见。   然后,从车帘的背后,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躲在那边的,是哪一位?”   “被她发现了吗……”低声自语的博雅马上被晴明的手堵住了嘴巴。   “只要不回答她的话,不大声说话,她找不到我们。因为我在这些树的周围布置了结界……”晴明凑到博雅耳边低声说道。“所以那话不是对我们说的!”   就在此时,响起一个撕裂空气般的声音,嗖——一支箭飞过夜空,贯穿了车帘。   “哎呀!”帘子内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   车子左右的一男一女眼色一变,锐利的目光盯着箭矢飞来的方向。两人将身子狠狠一抖擞,背部躬起,变作四脚趴地。他们变成了狗!两只狗轻轻一跃上了车,钻进帘子内。   从三条大道的背阴处跳出来好几个人影,将牛车围住。他们手中握着长刀。利刃在黑暗中反射着月光,一闪一闪。   “得手了吗?”其中的一个人低声说着,向牛车冲过去。   稍后,又出现了两个男人的身影。其中一人举着燃烧的火把,另一人步态踉跄。这两个人走到刚才说话的人身边。   “放火,放火烧!”踉踉跄跄走出来的男子说道。只有他手上什么也没有拿。   “成平……”博雅小声惊呼。   原来那人正是成平。   成平几乎站都站不稳地立在那里,注视着车子。手持火把的人将火抵在车帘子上。帘子熊熊燃烧起来。   就在此时——突然,从火焰中伸出一只青色的、毛烘烘的巨臂。   “啊!”成平大喊一声。   那只巨手抓住了成平。钩一样的指甲抓进了成平的咽喉和胸膛。不一会儿,成平被拖入开始燃烧的车内。   吱、吱……牛车走动起来了。   “成平大人!”“成平大人!”众人喊叫着成平的名字,挥刀砍向牛车,但都被反弹回来。有人想拖住车子,但车子没有停下来,依然缓缓走向三条大道。   “成平!”博雅喊叫着,从树阴里跑出来。晴明紧追着他。   “痛啊!”成平的声音从燃烧着的帘子里传出来。和他的呼喊一起从车内传出来的啃咬骨头的声音——嘎吱嘎吱。车内,成平怕是正被鬼生啖呢。   等晴明和博雅赶到时,车子已经来到三条大道的中段。然后,燃烧着的车子消失无踪了。   牛车消失后,在三条大道和朱雀大路之间丢弃着成平的尸体。   “成平……”博雅低声呼唤。   在他的脚旁,是血肉模糊的成平的尸体,在月光之下泛着白光。   “拉车总是牛。车何念在此?”晴明突然喃喃地念起这首陌生女人写给博雅的诗来,然后因为想到了什么,而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晴明?”   “看来,这件事很快就会被圣上所知了。”毕竟成平的死就意味着他之前所想隐瞒的事情再也隐瞒不住了,而且博雅也不可能真的对此事隐瞒于圣上。“而且很快牛车就会到达朱雀门,留给圣上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咦?”博雅愣了一下:“这件事跟圣上有关系?”   晴明从怀中取出那首和歌,而本来不该在场的蜜虫突然出现在旁边,手上还举着一朵龙胆花。   晴明把和歌和龙胆花都交给了博雅,并且告诉他:“你把这首和歌和龙胆花一起交给圣上。这首和歌其实是给圣上的。”   “给圣上的?”   “对。交错了人而已。对方把你当成了圣上。”   “怎么可能呢?”   “这事以后再说。这一来,该水落石出了……”   “我可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明白,可圣上明白。圣上可能会对你问这问那,到那时,你不妨毫无保留地说出你知道的情况。”   “噢。”博雅如坠五里雾中。   “接下来,等圣上明白这首和歌之后,请注意,下面这一点很关键——的确很冒犯,你要说:‘晴明说,想得到一束圣上的头发。’若蒙圣上允准,你就当场拜领,并且还要说——”   “我要说什么?”   “本次事件,将由我博雅和安倍晴明负责处理,所以,今天晚上,朱雀门前请众人回避。也就是说,除了你我之外,我不希望在朱雀门前看到僧侣或者是其他的阴阳师。”   “能行吗?”   “若蒙圣上赐发,应该能行。因为这就是信任我了。”   “如果办得不顺利呢?”“到时候还有别的办法。应该行得通。但如果不行,你派人到戾桥附近,嘀咕一句:‘在某人处行不通。’我就知道了。这时候我就出发前往大内。没事就这样了。今晚亥刻之前.我们在朱雀门前碰头。”   “往下你干什么?”   “睡觉。”晴明的回答很简洁。然后,他看到博雅有点郁闷的神色,笑着又说:“其实,我还要为此事作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博雅这才点了点头,拿着和歌和龙胆,往朱雀门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晴明现身于皓月当空的朱雀门前时,时间已过亥刻。   “你迟到了,晴明。”博雅说道,他是一副准备战斗的装束,腰挂朱鞘长刀,握弓在手。   博雅有点气愤的表现,让人完全看不出刚才还在自言自语的说:“我一个人能够保护得了晴明吗?”的样子。   虽然晴明是一个阴阳师,可是博雅就是出奇的想要保护他,而且还是在鬼怪之中保护他。真不知道应该说博雅是太过胆大,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但不管是哪种,动用了一些手段听到过那段话的晴明心情很好。“对不起,睡得有点过头了。”   “我刚才还在想,你要是不来,我一个人可不知道该怎么办。”博雅有点不好意思的对着晴明说出刚才那番不自量力的话,所以说出了另一段的心里话。   “哎,办得顺利吗?”晴明明明知道,却当成不知道,只是语气平静地问道。   朱雀门四周不见人影。抬头望,只见月明之夜,黑沉沉的朱雀门巍然屹立。   “圣上御览龙胆和和歌之后,潸然泪下,闭上双眼说:‘啊,那一夜之情,朕已忘记了。原来竟是这样,实在对不起。’——头发也在这里啦,你看!”博雅取出了圣上给的头发,继续开口:“圣上让我转告你,说是谢谢你用心良苦,还说,若那女子作为死灵前来,今夜可能就是头七,我就在清凉殿上,为她念一个晚上佛吧……”   “真是圣明。”晴明态度平和,但其实他说这句话时,是带着嘲讽的意味的。可是博雅太过愚笨了,完全听不出来。   “哎,晴明,圣上说要谢谢你,是怎么回事?”   “哦,是我关于回避的安排。谁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从前的女人的事。即便圣上也不例外。”晴明话音刚落,一阵沉闷的声音传过来了。   吱、吱——晴明和博雅同时朝声音出现的方向望去,只见月光之下,对面有一辆牛车缓缓而来。   握弓在手的博雅就要迈步向前。   “等一等……”晴明按住了博雅。“能把圣上的头发给我吗?”晴明从博雅手中接过圣上的头发,不动声色地向前走去。   牛车停了下来。   “要是阻拦我,你会很惨。”牛车的帘子已经烧掉了,车内一片昏黑,而在这样的黑暗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对不起,但不能让他和你在一起。”晴明这么一说,没有帘子的、昏暗的车内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脸。这张脸随即变成了青面鬼的脸,头发蓬松。“人虽不能来.却有替代之物在此。”   “替代之物?”“他的头发。”“哦?”听了晴明的话,鬼应了一声。从它的口中,悠悠地吐出一缕青烟。   “呵呵……”鬼发疯似的晃着头,痛哭起来。   “虽然迟了一点.但那首和歌和龙胆,已经交给他了。”晴明静静地说道。   鬼更是号啕大哭,头晃得更加厉害。   “据说他看了你的和歌,流着泪说:‘实在对不起。’”晴明说着,悄然向前,把手中的发丝盖在车轭上绑的头发上,打了一个结。   “嗷嗷!”鬼的号哭声更大了。   然后就听到啪的一声,一道白光掠过,鬼、牛车、那一对男女全都消失无踪了。地面上洒满月光,只留下了绑在一起的男女发丝。   “结束了。”晴明说道。   “结束了?真的?”博雅问道。   “因为说是告一段落吧。因为这下子,那女鬼不会再烦他啦。”   “他?”“圣上啊。”“晴明,我跟你说过,不应该那样称呼圣上。”“只在你面前才说的嘛。”晴明微微的笑道,表示出自己对博雅的信任,让博雅的脸微微的发红。   “博雅,头七之夜不是还没有过去吗?”晴明看着博雅脸上的红晕,觉得两个人还可以再相处一下。因为来之前他卜了一卦,说是今天会有所进展,于是,他说:“那么,把这件事报告圣上之前,陪我走一趟如何?”   “陪你到哪里去?”   “去刚才那女人所在的地方。”晴明给了博雅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圣上不能公开去做这件事,所以我们去找回那女子的遗骸,以相应的仪式埋葬。”   “我不大懂什么女人遗骸,但只要是为圣上办事,陪你上哪儿都行。”   “那就说定啦。”“不过,要陪你到哪里去呢?”“我已经猜到地点了。”“哪里?”“大概是隔着大内,在另一边山上的某个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女子应该是用了镜子魔法。”“什么镜子魔法?”“博雅,这可是你教我的。”“我?我什么时候教你那种东西?”“察觉那男子把刀挂在右边腰间的,不就是你吗?”晴明边说边迈步向前。   “等一下,晴明。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晴明不知是否听见博雅的话,他站住了,弯腰捡起地上的两束头发。   “哎,走吧。”晴明说道。   于是,两人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杉树林中。博雅手中的火把映照着长了青苔的树根和岩石。   “要走到什么地方为止呀,晴明?”进入树林走了至少有半个时辰了,博雅才忍不住问道。   “找到那女人所在之处。”晴明答道。   “我是说.那是个什么地方?”博雅又问。   “等一等再告诉你。”晴明没有回答博雅的问题。   “在这种可怕的地方走,恐怕遇上的就算不是那女鬼,也会是别的什么鬼哩。”“说的也是。”晴明答得很干脆。   “喂喂,晴明。”“由镜子魔法所创的灵气之道,还剩下那么一点。顺着它走,总会找到的。”晴明这样解释。   黑黝黝的、无边无际的森林,只有几道月光能射进来,而博雅手中的火把已经是第四枝了。   此时,晴明突然被什么拌了一下脚,差点儿摔在了地上。幸好博雅眼疾手快,及时的扶住了晴明的腰。“怎么了,晴明?没事吧?”博雅有点紧张的问道。   “好像已经到了。”晴明回答,但是博雅并没有着急着松开手,只把火把往前照一照。   眼前的昏暗之中,一个朦胧的白影出现在树林下的杂草丛中。原来是一个特别大的杉树头浓黑笼罩在白影周围,像雾气一样在动。   树林中冷气侵人,不知道是因为怀中的人,还是因为即将出现的鬼怪,博雅觉得自己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白影子似乎放着朦胧而微弱的光。晴明没有挣脱博雅,只是微笑着说:“我似乎不小心拐了脚,你带我过去吧。”   博雅这才得以不用松开手,而带着晴明,缓慢地向白影走过去。   不久,两人驻足白影之前.出现了一个女人。一身素白的装束,女子端坐在开始枯萎的树下杂草中,平静地注视着晴明和博雅。   她就是刚才在牛车内变成鬼的女子。年龄约在三十出头的样子。   “恭候多时了。”女子丹唇未启,已闻其声。   “这个请收下。”晴明从怀中取出两束黑发,在博雅的帮助下,将两束头发呈送到女子面前。   女子用脸颊轻抚着黑发,又贴在唇边。她双手握着黑发,托着头发的手放在膝上。   “你看呀,晴明……”博雅叫道。   女子身后的大杉树的树身上,嵌入了一块镜子。杉树的根部,倒卧着两条犬尸,轻微的腐臭飘散到空气中。   “您可以把原因告诉我们吗……”晴明问那女子:“镜子魔法主要是女人掌握的法术,而你和他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说起来,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原是在宫中做事的,因为某个缘故,远离了京城,住在山里。”女子平静地应道:“我第一次见到那位贵人,是我年仅十七岁的时候……那时那位贵人还没有成为圣上。那位贵人来到我家,正值秋天。母亲告诉我,那位贵人在打鹿时迷路了,寻找路径时,不觉来到在山里的我家门口……那位贵人来到时,已是黄昏,跟随从们也失散了,身边只有两条狗——现在已经变成我身后的狗尸了……”女子缓慢而从容地说着。   晴明和博雅都静静的听着她的叙述。   “那天晚上,那位贵人就住在我家。当晚,便和我订下婚约……那位贵人对我母亲说,第二天一定来接我们,说完便走了。两条狗就是那时留在我家的。已时隔十五年了……”女子停了一下,泪水潸潜。“自那以后,我没有一天忘记那位贵人。心里总想着:‘明天会来的。’‘明天会来的。’就这样过了十五年。期间母亲去世了,我盼呀盼的,忧思如焚,以至忧伤而死——那是七天前的事。”   “因为怨恨已甚,食不下咽,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已到尽头,决意生不相逢死也要相见,便在此处作了邪法。”女子指着树上的镜子,说:“那边的镜子,是我家传的宝物,从前我家兴旺时.当时的圣上赏赐的……而那两条狗,我用短刀割喉杀了它们。十五年朝夕相伴,心意相通啊。它们不加反抗就让我做到了。真是凄惨。”   “拉车总是牛,车伺念在此?”晴明低声念着,望着女子。“和歌的意思是明白了,但附上的一支龙胆却仍不明何意……”   女子抬起头来,决然地说:“龙胆就是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晴明点点头。   女子垂下视线。“有了这束头发,现在我也得偿心愿了……”她握住头发的双手放在胸口。“变作凄厉之鬼、夺取无关者的性命,我的内心遗憾不已啊……”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女子仰面倒下,最后说了一句:“谢谢了。”   晴明和博雅走近女子。   移过火把照着,见那里倒着一具女尸,肌肉已一半腐烂,胸前有两束黑发。   “终于可以死去了啊……”博雅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晴明,向你请教一个问题。”“请教什么?”“关于那首和歌和龙胆的事。这些东西其实是要送到圣上手中的吧?”“应该是吧。”“你说过当时搞错了。你怎么知道错送到我手上了呢?”“凭《心经》。”“《心经》?”“你接到和歌的时候,不是正捧着圣上刚抄写的《心经》吗?”“对呀。”“所以就弄错了。”“是这样啊。”博雅说着,打量着火把映照下的女子的脸。   “鬼真是好可怜啊……”他喃喃说道。   女子的脸已有一半腐烂,但那嘴唇边似乎浮现出一丝微笑。   博雅同情完了女子之后,又有些苦恼的看着晴明:“你的脚受了伤,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可以啊。”晴明不太明白博雅的苦恼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不想送自己回家吧?可是博雅的性格晴明很了解,所以这种可能性是零。   所以,晴明静静地等着博雅接下来的话。   “就这么走着回去的话就太慢了,而且你的脚又有伤,恐怕会更加严重。所以……”   “所以?”   “虽然可能你会觉得不太得体,但我可以抱着你走回家吗?”   其实晴明觉得不如用背得更好,但是博雅的身后已经背着箭筒了,他也不能强人所难。而且,卦象上说的更近一步所指的可能就是这个吧……   “可以啊。”晴明若有所思的看着博雅,看得他的脸越来越红,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着博雅的脖子张开了自己的手,揽了上去。“那么,一切就拜托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   有进展了~~~~   ☆、第 11 章   博雅于黄昏之时,心事重重的造访了安倍晴明的宅邸。   源博雅是醍醐天皇第一皇子兵部卿亲王之子,从三位殿上人,是真正的皇孙贵胄。以其身份,本来是不会在这个时刻出门,而且身边也不带侍从,连牛车也不乘,就独自一人徒步外出。然而这个汉子就是这样,甚至有时会做出鲁莽之举。   天皇的琵琶玄象失窃时,他居然深更半夜只带一名童子,便闯到罗城门去。   不过,源博雅确实是一位血统高贵的武士没错。   一如平素,穿过晴明宅邸的大门,博雅长吁一口气。   “呼——”仿佛叹息一般。   庭院中已是一片秋野的景象。   女郎花、紫苑、红瞿麦、草牡丹,以及其他众多博雅、不知其名的花草,繁密茂盛,满院怒生。这边一束芒草穗子在微风之中摇曳,那边一从野菊混杂在红瞿麦中纵情盛开。   久唐破风式的山墙旁边,红花盛开的胡枝子,低垂着沉甸甸的花枝。整个庭院看上去似乎丝毫未加修整。任由满院花草自生自灭——乍看上去就是这样。   这样的景象,简直——“就是荒野嘛!”博雅脸上的表情在这样说着。可是不知伺故,对睛明这花草自由自在盛开无忌的庭院,博雅并不讨厌。甚至觉得喜欢。   大概是因为晴明并不仅仅听任花草自生自灭,其间似乎也有着晴明的意志在起作用的缘故吧。   这庭院的风景并不是单纯的荒野,而是存在着某种奇异的秩序。虽然无法用语言巧妙地表达这种秩序到底存在于何处、呈现出何种形态,但大约正是那奇异的秩序,才使这个庭院令人喜爱吧。   如果要说肉眼可见的印象,倒看不出哪一种花覃长得特别多。可又并不足每种花草都长得同样多。有的种类多,有的种类少,但整体望去,比例恰到好处。而这种调和究竟是出于偶然,还是出自晴明的意志.对此,博雅不明就里。   尽管不明就里,但他觉得,晴明的意志大概确乎以某种形式,与这风景有关吧。   “晴明,在不在家?”博雅朝着屋子里喊道。不过,博雅认为晴明应该是在家的,他之所以这么喊,不过是因为想告诉晴明,自己来了而已——虽然每次他的到来,早就有‘人’提前通知了晴明。   前天晚上,晴明为了超度一个鬼怪而不小心拐到了脚,还是博雅把他抱回家的。拖着这么一个虽说不重,却也不轻的伤势,就算是为了不让它加重,晴明也不应该到底乱跑,更何况晴明也不是一个喜欢出门的人。   至少,博雅每次来找晴明的时候,晴明都没有不在家的时候。即使要出远门,晴明也会在博雅来的时候提前通知一下。   这一回,博雅喊过之后,脸上露出了一点尴尬的神色。   因为晴明的家里有客人,在他喊完之后,就看见前方有人走了过来。是两个人。   一个是僧人,剃发,身着法衣。   另一个是女子.身着淡紫色唐衣。   僧人和女子无言地走着,径直从博雅身边经过。交臂而过时,两人轻轻地向博雅颔首致意。   博雅慌忙点头回礼。   那个女子博雅认识,叫密虫,是一只蝴蝶,更是晴明的式神。   目送二人远去的博雅刚一收回视线,眼前赫然又立着一个女子。不就是身着淡紫色唐衣、刚刚与僧人一同离去的那个蜜虫吗?博雅几乎要失声惊呼。   蜜虫却神态安详地俯首行礼:“啊,博雅大人,欢迎您大驾光临……”声音低柔如诉:“晴明大人已经在那里恭候尊驾了。”   果然不亏是晴明的式神呀……那么,她之所以会无声无息地飘然而至,她的气韵又仿佛被雨水濡湿的花草一般朦胧,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这个蜜虫和刚才的蜜虫是同一个式神吗?还是说,晴明另外又找了一个式神,但为什么又要用同一张脸呢?   来不及多想,蜜虫朝着博雅微微垂首致意,移步在前引路。博雅也就跟随在蜜虫的身后,举足走去。   蜜虫把博雅引到那间可以一览无余地眺望庭院的房间。   房间内早已预备好酒菜——一只瓶子装满了酒,用火略加烘焙过的鱼干也放在盘子里了。   “来了,博雅?”“脚伤怎么样了,晴明?”博雅已经坐在晴明面前的圆草垫上,他立刻就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看到晴明微微的笑着,说:“已经没有大礙了。”博雅这才松了口气。   “晴明,我刚才在外面遇见了一位僧人。”   “哦,你是说他呀……”晴明知道,博雅问这个是因为好奇心。因为博雅来这里已经有好几次了,从来没有见过一位访客,即使博雅知道,晴明是个炙手可热的阴阳师也一样。“他是一位佛像雕刻师。”   “哦,是哪儿的佛像雕刻师?”   “教王护国寺的呀。”晴明悠闲地竖起没有受伤的那只脚的膝盖,漫不经意地将一只手搭在上面。   教王护国寺——就是东寺。   延历十五年,为了护佑王城,在朱雀大路南端、罗城门东侧建造了这座寺。后来将其赐予空海,做了真言宗的道场。   “那僧人身为佛像雕刻师,居然只身一人走访阴阳师,这事可有点蹊跷,而且连从者也没带一个。”   “你每次来这里,不也总是只身一人吗”   “这个嘛,倒也是……”博雅挠了挠自己的脸,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事又遇上麻烦了吗?”晴明拿起酒瓶,给博雅面前的杯里斟满酒,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难道我就不能单纯的来看看你吗?”博雅确实是怀着心事来找晴明的,可是听到晴明的问话之后,他又觉得有点心虚了。明明晴明都受伤了,自己来看他的伤也就算了,还又要麻烦对方,实在是有点不厚道啊。   晴明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愿意的话,肯定是希望能单纯的来看我。可是如果遇到了麻烦事的话,你的为人也就让你没办法袖手旁观的,不是吗?”   “嗯。要说麻烦倒也挺麻烦.不过,遇上麻烦的不是我。”博雅听完了晴明的话,觉得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他一边说一边端起斟满的酒杯,二人也不分主客先后,便开怀痛饮起来。   “能够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可真不错呢。”晴明说。   “没跟刚才那位佛像雕刻师喝酒吗”“没有,对方是僧人嘛。话又说回来,博雅啊,遇上麻烦的到底是谁”   “这个嘛,此人,那个,名字嘛……”博雅吞吞吐吐起来:“所以嘛,就是说,关于这件麻烦事,还得拜托你呢,晴明。”   “拜托”“可不是嘛。此事只有求助于你才成。”“不过.我可没祛子立刻就替你去办。”“为什么?”“就是刚才耶位佛像雕刻师——玄德师傅。我已经答应他明天去了。”“去哪里?”“去教王护国寺嘛。”“可是,晴明,我这边也火燎眉毛,急着请你赶快动手呢。而且这可是个身份高贵的人啊。”   “什么样的人?”这么一问,博雅抱起双臂,长叹一声。   “不能说出来吗?”“不不,没什么不能说的。让你知道也不碍事。这个人,就是菅原文时大人。”   “文时大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菅原道真大人的孙子吗,以及五年前吧,曾经奉天皇诏令,上奏三条意见奉事的那位吗?”   “就是他啊,晴明……”博雅点点头。   “那么,这位菅原大人出什么事了”晴明悠然地自斟自酌着。   “大致就是这样吧:菅原大人他呢,曾经迷恋过一位舞姬,生下了一个孩子。”   “哦,老当益壮嘛。菅原大人原来依旧青春不老呀!”晴明笑着说道:“说起来,博雅到了那样的年纪之后,不知道也是野花遍地开呢?”   “哪里啊,晴明,我、我对女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嘛。”博雅红了脸,不过,又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不过是赶紧帮菅原大人辩解:“而且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啦。那时菅原大人刚过不惑之年,也就四十二三岁的样子吧。后来嘛,那似舞姬带着孩子搬到上贺茂山里,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结个草庵住了下来。于是,怪事呀就出现啦。”   “穿过上贺茂神社旁边,稍稍走一段小路就是那座草庵。怪事就是在通往草庵的小路上出现的。怎么样这可正是你晴明的专长,该你出马了吧”   ——————————分割线——————————   据说那怪事第一次出现,恰好是在一个月前。那天夜里,菅原文时的两位家人走在那条小路上。   那天晚上,菅原大人原本打算要到那女子家里去,可是由于突患急病,不能出门了。两位家人便携着菅原大人手书的和歌,急急忙忙赶路前去送信。   穿过郁郁苍苍的千年古树林,便沿小径钻进了稀稀疏疏的杂木林中。途中有个低矮的小丘,小丘之上——大致在丘顶附近,有一个大大的丝柏树墩。   就在两个人快要到那儿的时候,怪事出现啦。   一位家人右手持着火把照路。   两位家人虽然不是武士,但腰间都佩着长刀。来到可以依稀看见小路右侧那个大树墩的地方时,走在前头的男子突然停住脚步。结果后面的男子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怎么了?”“有人!是个小孩……”前头那个手持火把的男子说。   “小孩?”后面的男子走上前定睛望去,果然。前方的黑暗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白乎乎的东西。   恰好附近树木稀疏,蓝幽幽的月光从天空洒落下来。有个浑身仿佛被这如水的月光淋得透湿一般的人站在那里。   仔细看去,果然是个孩子。   而且——“天啊,他光着身子……”走上前来的男子低声道。   两个人战战兢兢地走近些一看,的确是个光着身子的童子。不过,倒没有全身赤裸,童子腰部卷着一块布。但除此之外,身上就不着一丝了。可以看见他雪白的跣足。年龄大约九岁或十岁吧。留着童子头,虽是夜间,也可以看出他的嘴角红红的,微微带着笑意。   一阵风吹过,头顶上,杂术树叶在风中摩擦生响。   “怎么?想从这儿过吗”童子问。   “是的。想从这儿过。”“不行。不许你们过。”“什么?!”两位家人面呈怒色。这时,他们已经意识到,这个童子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   两人手握刀柄,一步步逼近前去,正要通过童子身旁时,蓦地,童子的身体突然开始膨胀起来。两人还来不及吃惊,童子已经变成十尺开外的巨人。   两人大吃一惊,刚要逃开时,童子抬起右脚,一脚将两个男子一起踩在脚下。   “啊哟!”那童子力大无俦,两人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好难受啊!”“救命呀!”二人挣扎、呻吟了整整一夜,不知不觉到了清晨。醒过神来一看,童子早已无影无踪,倒是两人的后背上各压着一根枯树枝。   ——————————分割线——————————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应该说是每当夜里有人经过时,那个怪童子肯定就会出现。”   “真有意思。”晴明嘻嘻的笑了起来。   “别幸灾乐祸啦。晴明,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那里遇到那怪童子啦。”不论是去往哪个方向.只要一走近小丘顶上的大树墩附近,那个童子就会站在那里。   路人走近来,童子便问他们是否想过去。如果回答说想过,童子便说不让过:假如强行要通过,便会被踏倒在地。   如果这么说:“不想过去。”童子就会说:“那么就过去吧!”行人提心吊胆地走过树墩,终于放下心来,可刚松一口气,前而又出现一个树墩。狐疑不定地越过小丘顶,没走几步那个树墩又出现了。   结果发现,一直到早晨都是在绕着小丘顶上的大树墩打转。   “后来,就在四天之前,菅原大人终于也被踏倒在地啦。”据说那童子一而踩着菅原大人,一面说道:“怎么样,被踩在脚下很疼是不是就这么一辈子被踩在脚下可是更疼、更可怕呀!”童子的声音显得很老成。   这可很好玩啊——晴明虽然没说出口来,脸上却明明白白表露出这样的心情。   见菅原大人总也不来,那舞姬出身的女子觉得奇怪,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去寻找,结果发现菅原大人和随从后背上压着枯树枝,正在小丘顶上呻吟不已。   “晴明,怎么样?能不能帮个忙?希望这件事能在弄得满城风雨之前,人不知鬼不觉地把它解决掉嘛。”   “你是说丝柏?”晴明若有所思的问。   “什么?”“那个大树墩呀。”“是啊。”“是四年前砍掉的”   “说是四年前。树龄已经有一千几百岁,好像是棵很大的树呢。不过,听说五年前打雷。树顶烧毁了,之后整棵树就从烧掉的部分开始腐坏。如果从腐坏处折了的话就危险了,所以四年前就把树砍掉了。”博雅放下手中的酒杯,认真的看着晴明:“晴明,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帮忙吧。我曾跟菅原大人学过书法和汉诗,承他真情相待。今后菅原大人晚上可就没法去跟相好的幽会了。”   “就不能去找比睿的僧人帮帮忙吗?”   “那里的和尚嘴快的家伙多得出奇。要是找了他们,转眼之间,谁都会知道菅原大人被枯树枝压倒在地,整夜呻吟直到天明的故事啦。”博雅叹了口气:“而且你知道,菅原大人因为我认识你而特意来找我了,而我也认为你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我也未必不是个嘴快的呀。”   “哪儿的话,晴明,我太了解你啦。如果我拜托你别说出去的话,你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晴明面露苦笑,心里却很满意。他给自己的空杯斟满酒,一饮而尽。   “好,那就去一趟吧,博雅。”晴明放下酒杯。“今天夜里就去。”   “今天夜里”“要去的话,就只有今天夜里啦。明天还得去教王护国寺。不过,说不定今天夜里那边的事情也能一并办妥。”   “那可太好了。”博雅高兴的说,但看着晴明的伤脚,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为了不让你脚上的伤又重起来,到了牛车不方便的时候,就由我来抱着你走吧。”   其实可以用背的,但是有了一次抱的经验,即使不太体面,博雅直觉得还是用抱得比较好。这样也能看清晴明的脸了。   晴明也没有异议。   之前的卦象就告诉了他,自己会跟博雅有所发展,所以,即使‘抱’是关系亲密的男女才能做的事,晴明也没有多想什么。   况且,在遇到博雅之前,晴明就知道,自己的另一半会到来。即便博雅是个男人,对于自己的占卜之术的准确度很信任的晴明,也不会有太多的抗拒,甚至会任其顺其自然的发展,并没有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感慨。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雨停了,可是,雾又起来了,浓密的细微水汽弥漫在大气中。   聆听着左侧贺茂川的潺潺水音,博雅抱着晴明行走在濡湿的草地,马上就要将这流水声甩在身后,朝着上贺茂神社爬上去了。   因为博雅的两只手都安置在晴明的身上,所以照路用的火把,被晴明拿在手上。那奇异的雾阻挡住了视线,即使有火把在手,也只能看到眼前短短的一段路。而且这雾只是笼罩在地表,天空似乎是晴朗的,抬头可见朦胧、黯淡的月光。   两人就行走在这奇异的月光中。   “晴明,你不害怕吗?”“害怕。”“可是你说话的语气,倒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嘛。”“是吗。”“我可感到害怕。”说出来之后,博雅似乎更加害怕了,不禁拱肩缩背。   “我其实是胆小鬼啊,晴明。”博雅声音极晌地吞了一口口水。   道路不知不觉之间偏离贺茂川,开始向着上贺茂神社爬升。   “尽管是胆小鬼,可还有另外一个自我,不肯宽恕这个胆小的自我。我觉得那个自我总是把我朝着恐怖的地方驱赶。这很难表达清楚,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为武士的缘故吧。”他说起自相矛盾的圈圈话来了。   博雅在这个故事的人物设定中是一名武士。可武士尽管是武士,其身份却非常高贵。醍醐天皇的第一皇子克明亲王,便是博雅的父亲。   “你累了吗?”晴明看到博雅的额头流下了一滴汗,笑着问道:“要不然,我下来自己走吧。”   “不,不用了,我一点都不累。”博雅拒绝了晴明的好意。事实上,博雅确实是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累,他的鼻子能闻到晴明身上透过来的淡淡的幽雅香气,让他神魂为子梦萦之余,还觉得力大无穷。   虽然这一段路走了不少的时间,但是在博雅看起来,只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路而已,而且,晴明并不怎么重。   “对了,晴明,有件事想问你。”怕晴明再因为体贴自己而决定自己下来走路,从而使脚伤加重,博雅学着转移话题。   “什么事?”晴明不疑有他,问道。   “你白天说了一句怪话嘛。”“怪话?”“你说过,说不定今天夜里护国寺的事情也能一并办妥,是不是?那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和教王护国寺那边的事情有关系吗?”   “大概有吧……”晴明笑着解释:“你不是在我家里遇到了一位僧人吗?那僧人名叫玄德。我跟你说过,他在护国寺做佛像雕刻师……”晴明开始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时,他们走的小路已经进入了那棵据说树龄已逾千年的丝柏所在的杂木林中。   四年前,玄德开始动手雕刻四大天王像,雕刻所使用的,是切成四段的丝柏古木。   护国寺得到了那棵树龄逾千年的古丝柏。千年古丝柏砍伐后要阴干两年,正好玄德要开始工作时,那千年古丝柏运来了。   玄德最先开始雕刻南方增长天王,花费了半年时间才完成。其次是东方护国天王,再其次是北方多闻天王。每雕一尊,都需要费时半年。最后要雕刻西方广目天王。   首先,一个月之前,先完成了邪鬼。接下去就准备雕刻主体广目天王了。   就在这广目天王即将完成的时候,发生了怪事——四位天王脚下原本分别踏着一个邪鬼。广目天王脚下所踏的邪鬼。就在没几天整座雕像就要完成的一个夜晚,突然不见了。   从底座到邪鬼、天王,每尊雕像都由一整块木头雕成。就广目天王而言,其右脚底与所踏邪鬼的后背是连为一体的,但那邪鬼却陡然消失了,而且并不像是有人用凿子凿去的样子。   直到那天中午,邪鬼还好端端地踏在广目天王脚下。这一点,玄德是一清二楚的。   那天夜里他起来小解时,突然想去看看广目天王像。毕竟耗时两年的工作就要大功告成了。于是,他在小解后,点燃一盏灯,走进了雕刻间。   这时,却发现邪鬼不见了。   然而——第二天早晨,走进雕刻间一瞧,邪鬼这不就在广目天王的脚下吗?玄德不禁怀疑:莫非昨天夜里是做梦吧?这一天依旧照常工作。   到了黄昏时分,虽然工作已经结束,但对昨天夜里的事还是觉得莫名地放心不下。于是,便想着反正明天就要完工了,今晚再加一把劲,雕像大概在今天夜里就可以完成吧。   玄德下了决心。于是吃完晚饭,准备好灯烛回到雕刻间一看——邪鬼又不见啦!这次到第二天。甚至到了第三天,邪鬼也没有回来。   等到第四天,玄德终于按捺不住,偷偷地来找晴明商量个办法,但对寺里却秘而不宣。   因为玄德知道,如果告诉寺里,佛像雕刻师的职位也许就会不保。   “因为邪鬼不见了这件事,说起来责任也许该怪在我自己身上。”玄德当时是这么告诉晴明的:“晴明大人,您知不知道别尊法这回事?”别尊法——这是一种祈祷法,供奉的不是佛祖和菩萨,而是其他各种天神。   别尊法的种类非常之多。由于口传以及代代师承不同,方法上差异也很大。总之,玄德的意思是说,供奉的神如果是四大天王的话,就有相应的方法以四大天王为本尊正佛,来进行奉祀供养。   佛像雕刻师开始雕刻佛像时,不管它是什么佛像,心中所思所想的就只有那尊佛像。   不妨说,在整个雕刻过程甲,那佛像就是佛像雕刻师的本尊正佛。所以玄德开始雕刻新的佛像时,必定要洒水净身,倘、若不是本尊而是别的天神,则要运用别尊法供养之后,再开始动手雕刻。   可是到雕刻广目天王时,玄德疏忽了这个环节,而这,可能就是导致差错的原因……   “既然如此,晴明,你认为……”博雅兴奋得口齿也不清楚了。   “你猜对啦。”“可是难道……”“那可是树龄超逾一千数百年的丝柏,精气自然不同凡响。再加上是技艺超群的佛像雕刻师精心雕出的邪鬼,而且邪鬼还是比脚踏其身的天王先期完成的。总而言之,等一下就会水落石出了。你瞧,那边不就要到了吗?”小径早已深入杂木林中。   杂草在左右两侧蔓生,晴明和博雅的衣裾都湿透了。   头上,树叶飒飒作响。   “啊!就是那个吧。”晴明的话让博雅停下脚步。   博雅向前望去。朦胧的月色中,隐约可见前面立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走吧。”晴明若无其事的催促着,同时也不忘提点博雅:“等会儿你不要说话,一切由我来。”   博雅点了点头,然后咽下一口唾液,才仿佛听天由命似的迈出了略显沉重的脚步。   等两人走过去之后,果然年到,有一个巨大的丝柏树墩,树墩旁边站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童子。   童子看着晴明和博雅,薄薄的红唇向左右扯开,笑了。两片红唇之间现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想过去吗?”童子用穿透力很强的、细细的声音问道。   “啊呀,怎么办好呢?”晴明若无其事地说道。其实如果不是他的脚受伤了,而博雅正抱着自己的话,他是不介意让博雅打头阵,然后看博雅被一个小树枝压得起不来的好戏的。   不过,博雅竟然这么体贴,晴明也就不好让博雅放下自己,好看好戏了。   “想过去,还是不想过去”童子再次问道。   “啊呀,这个嘛……”“到底想怎样?”晴明话音未落,童子就火声叱问。随着叱问,‘刷拉’一声,童子的头发倒竖起来,怒目圆瞪,眼球扩大了一倍:惟有嘴唇依然保持着微微的红色。   “你自己想怎么样呢?想让人过去呢,还是不想让人过去?”   “你说什么!”童子声音嘶哑起来,变成了大人的语气。   “我们就按照你说的那样去做吧。”   “不行。我可不打算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办。”“呵呵。那你照我说的办吗”“不照办。”“你说过照办的。”“没说过!”童子厌烦跟晴明打嘴仗,他的嘴猛然张开,露出巨大的舌头和獠牙。   “啊呀,这可该怎么办呢”“你是来捉弄我的啊!”童子已经不再装做小孩的模样了。   童子的身躯虽然还是很小,却俨然是魔鬼的模样,每当张口说话时,口中就会熊熊喷吐出绿色的火焰来。   魔鬼跳离树墩,向着晴明猛扑过来。   博雅想要保护晴明,拔出腰间的长刀。可是他抱着晴明,根本就没办法拔刀,所以只能侧过身子,用自己的躯体护住晴明。   晴明来不及对博雅的作法感动,只是朝着扑向自己的魔鬼,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因为他和魔鬼之间隔着一个博雅,晴明只能一面继续在空中比画着,一面立刻停下正在念的咒语,换了另外一个,也因此,倒比平时多花了一点时间。   魔鬼陡然僵住不动了。   晴明松了口气。   晴明告诉博雅已经解决了,又示意博雅转回身去,好让他面对着魔鬼。晴明对着魔鬼口中念念有词地颂着咒语,因为是庚申咒文,魔鬼的身体便随着咒语而扭弯交叠,最后扑通一声摔倒在草地上。   博雅抱着晴明奔近前去一看,果然见地上躺着木头雕的邪鬼。   正好是被广目天王踏在脚底时的模样,身体交叠成两段,俯趴在地上。   “它原本就是同那个树墩连为一体的,如果不没法让它离开那个树墩的话,我也拿它没办法。”   “这就是玄德所雕的广目天王脚下的邪鬼啊。”博雅啧啧称奇。   “嗯。”说着,晴明瞥了一眼身旁的树墩。   示意博雅带着自己走近那树墩,晴明摸了摸边缘的木纹。   “博雅,它还活着。”晴明笑着说:“其他部分几乎彻底腐坏了,可这部分虽然很微弱.但还是活的。看样子下面有着非常强壮的树根。”晴明再次把手放了上去,然后在口中低低地颂起了咒语。   晴明把手搭在那儿,念了很长时间咒语,时间长得甚至可以明显感觉到朦胧的月亮逐渐倾斜下去。   终于——念毕咒晤,睛明将手从树墩移开。   “哦……”博雅不禁惊呼出声。因为晴明手放过的树墩边缘处,一个小得眼睛几乎看不出的绿色嫩芽,扬起头来。   “千年之后,这里应该还会耸立起一棵参天大树吧。”晴明低声自语着,仰望着天空。   遮没了月亮的雾,此时已经散开了,幽蓝的月光从天上悄然洒落在晴明身上。   那场景真的很美很美。   看着在自己的怀中沐浴着月光的晴明,博雅本来就为他而悸动的心,顿时跳得十分厉害。   怦通、怦通!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源博雅觉得有了不对劲的地方,而且这种不对劲,是在面对晴明的时候才有的。   自从那次抱着脚受伤的晴明去解决了邪鬼,看到月光洒在他身上时的模样之后,源博雅就觉得晴明很美了。   事实上,安倍晴明一直都是很漂亮的一个人,只是之前为人一向大大咧咧的博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已。等到注意到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因为博雅发现,自己的视线再也没办法从安倍晴明的身上移开了。   如果安倍晴明是个女人,博雅可能会很轻易的就发现,自己对晴明的心情源自于心动。可是晴明是一个男人,即使男人之间的爱情是值得推崇的,而像安倍晴明这样的高岭之花是有能力的人所追逐的对象,可是很显然,源博雅少了那根筋。   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的心情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于,博雅更不知道,他对晴明的关注是早在那天之前,而且认真来说,还能为归纳为一见钟情。   博雅觉得自己非常的想见晴明,甚至为此而在家中坐立不安,连梦都被晴明的身影所占据。   博雅最后无奈的求助于他的母亲真子夫人。   虽然博雅并没有说明对方是谁,但是真子夫人做为一个情感细腻的女性,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对着某个人动心了。不过,她唯一不清楚的是,让博雅动心的不是女性,而是男性。   所以,早就想看着自己的儿子成家的真子夫人用扇子挡住自己鼻子以下的部位,呵呵的笑出声,然后温柔的鼓励着博雅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博雅听到真子夫人说自己的感情是爱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尤如游魂一样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拿着笛子吹了整整三天三夜,因为音乐可以让博雅的心情平静下来,也能让博雅更容易想通一些事情。   等到了第四天,一直吹奏着乐器,觉都不睡,饭都没吃的博雅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来自己是爱着晴明的!   博雅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晴明。   博雅是个耿直的汉子,喜欢哪一个东西他都会直说,但当他喜欢的是一个人的时候,他依然会显得那么坦诚吗?   事实证明——是的!   博雅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扭捏,更不明白什么叫不好意思。即使他知道,恐怕还会觉得那样子的人简直就是娘娘腔,跟他这样的武士形象一点都不相符。   所以,博雅迫不及待的就想见到晴明,迫不及待的就想对晴明表明自己的心意,然后……然后他被拦住了。   当然,并不是有人拦着不让博雅向晴明表达爱意,只是有人请求博雅帮忙而已。   博雅是个好人,他无法拒绝受苦的人的请求,更何况那个人还算得上是他的朋友。   因此,博雅又一次踏上去晴明家的路上。这一回,他不单是为了自己的爱情,还有朋友的请求。   ——————————分割线——————————   大大的上弦月悬挂在西边天际。   月亮旁边飘着一两朵银色的浮云。浮云在夜空中向东流动,因此看着月亮时,仿佛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正以同样的速度向西移动。   天空中有无数星星。   夜露降临在庭院的草叶上,星星点点地泛着光。天上的星星,仿佛是凝在叶端的颗颗露珠。   庭院里,夜空明净。   “多好的夜晚呀,晴明……”开口的是博雅,想到自己来的两个目的,博雅在考虑自己应该先说哪一个。   源博雅朝臣,是一位武士。   生就一副耿直的模样,神情里却透着那么一股难以言喻的可爱劲儿。他的那种可爱,倒并不是女孩子的柔性。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连他的可爱也是粗线条的。那句“多好的夜晚啊”,也是实实在在、直统统的。   “多好的夜晚啊”,并非捧场或附庸风雅的说辞。正因为是有感而言,所以听者心中明白。   如果那边有一条狗,就直说“有条狗哩”———近乎这样的说法而已。   晴明对此只是“哦”了一声,仰望着月亮。对于博雅的话,他似听非听。   晴明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一个笼罩着神秘色彩的人。有着白净的肤色,鼻梁挺直,黑眼睛带着浅褐色。   身穿白色的狩衣,后背靠在廊柱上,右膝屈起,右肘搁在膝头。右手握着刚才喝光了酒的空杯子。他的对面,是盘腿而坐的博雅。   两人之间放着半瓶酒和碟子,碟子里是撒盐的烤香鱼。碟子旁有一盏灯,一朵火焰在摇曳。   “你有心事吗,博雅?”宫中武士不带随从,手拎盛有香鱼的水桶走在路上,是极罕见的。这位博雅看来颇有点不羁的性格。而为了看到博雅手提着香鱼的那一幕,晴明极其罕见的亲自迎了出来。   也许,这也跟晴明今天所占卜到的结果有关系吧。   晴明在认识博雅的那一天就靠着占卜得知,那一天他会跟他命中注定的人相遇。然后,晴明就认识了博雅,因为博雅是在那一天中给他的感觉最好的一个。   接着,博雅主动接近晴明,虽然是以捉鬼的名头接近,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一点一点的拉近了。   而今天,晴明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关系发展最重要的一天了。   不过,晴明罕见的行为,让博雅有点疑惑,甚至忍不住问他:“你是真晴明吗?”   “如假包换。”尽管晴明说了,博雅仍然狐疑地打量着他。因为到晴明家来,往往先出迎的都是诸如精灵、老鼠之类的东西。   “好鱼好鱼。”晴明探看着博雅手中的提桶,连声说道。   桶里的大香鱼游动着,不时露出青灰色的腹部。一共有六尾香鱼,这些香鱼都成了盘中餐。此刻,碟子里还剩有两尾。   晴明和博雅已各吃掉了两条。   说完“多好的夜晚啊”,博雅的目光落在香鱼上面,迟疑起来。“真不可思议啊,晴明……”博雅把有酒的杯子端到唇边,对晴明说道。   “什么事不可思议?”晴明问道。   “你。”博雅说:“你整个人都很不可思议。”博雅想了想,觉得现在似乎气氛正好,干脆一点就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吧,所以他又接着说:“我确实是有心事。”   “哦?什么心事?”   “我喜欢你。”博雅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晴明:“也许应该是爱你。”   “这是你吹了三天三夜的笛子之后得出来的结论?”虽然是疑问句,但晴明的话让人听起来更像是肯定句。   “是的。”博雅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恍然了一下:“咦?你怎么知道我吹了三天三夜的笛子?”   “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吗?”晴明调皮的对着博雅眨了眨眼睛,带着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他总不能告诉博雅,自己一直在他身边安排了萱鼠或者蝴蝶之类的小动物在监视……不,保护着他的安全吧。   所以晴明只是笑着说:“不过,我也蛮喜欢你的。”   因为晴明的回应太过简单,博雅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是误会了晴明的意思。“不,不是那种喜欢。”   明白博雅在钻牛角尖,晴明好脾气的问道:“哪种喜欢?”   “我对你的爱不是因为来自朋友的喜欢,而是男女之情的。”博雅说:“虽然你不是女人,我也不是女人,但是男人之间的爱情更值得赞扬不是吗?所以,晴明,成为我的人吧。”   “好啊。”晴明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比平时更深刻了,也更真诚了:“我当然不会拒绝你,就像我刚才对你说的,我喜欢你。”   “是真的喜欢,而且跟你是一样的。”晴明又补充了一句。   然后,晴明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走到博雅的身边后,才又坐了下来。两个人靠得很近,而随着晴明的脸靠近博雅的脸,更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晴明在博雅的嘴角轻轻的咬了一下,然后清朗的笑容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魅惑:“现在,你相信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该是时候了吧,博雅?”晴明忽然小声说道,头虽然靠在博雅的胸前,但他的眼睛依旧望着庭院。   “什么是时候了?”“除了来向我表明心意,你不是还想来请我办事的吗?”晴明这么一问,博雅便挠着头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大概是因为我这人藏不住事情吧?”博雅在晴明说出这句话之前,先自说了出来。   “是什么要紧事?”晴明问。他依旧背靠着博雅,没有动弹的打算。   灯盏里的灯火摇晃着小小的光焰,映照在晴明的脸上。   “那件事嘛,晴明……”博雅低下头,鼻尖嗅到的都是晴明秀发的香气。“其实我带来的那些香鱼是饲养鱼鹰的渔夫贺茂忠辅送的……他住在法成寺前,那是靠近鸭川河的地方,他在那里靠养鱼鹰过日子。不过,最近他家里出了怪事。”博雅压低声音说。   “忠辅是我母亲那边的远亲……”博雅的一只手揽着晴明,另一手伸出来把晴明头上的帽子给摘了下来。虽然这样有点失礼,但这顶帽子阻挡了博雅跟晴明的更加亲近。看到晴明没有反对,博雅很高兴的继续说:“不过,准确说来有武士血脉的,是养鱼鹰的忠辅的孙女。也就是说,与我母亲血脉相关的一个男人生了一个女儿,正是那位忠辅的孙女。”   “那个男人是个好色之徒。有一阵子,他往忠辅女儿处跑得勤,因此生下了忠辅的孙女,名叫绫子。可是,忠辅的女儿也好,那好色男子也好,几年前都因病辞世了。但生下的这个女儿,倒还平安无事。今年有十九岁了。而出怪事的,就是这个绫子。”博雅皱着眉头:“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我也不大清楚。”   “昨晚忠辅来央求我。听他说的情况,应该和你有关,就带上香鱼过来了。”“说说具体情况。”晴明这么一说,博雅便叙述起来。   不过,在此之前,博雅给了晴明一个吻,吻在了他的头发上。   晴明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微微的抬起头来看着博雅,似乎是鼓励他,告诉他他们两个可以再更深一步。   可惜博雅虽然知道了自己对晴明的感觉是爱情,但仍然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他只是砸巴了一个嘴,带着一丝回味,然后继续跟晴明讲关于忠辅的事情。   忠辅一家世代以养鱼鹰为业。他是第四代,论岁数已六十有二。忠辅在距法成寺不远的鸭川河西边修建了一所房子,和孙女绫子相依为命。他的妻子于八年前过世了。只有一个独生女,有男子找上门来,忠辅的女儿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孙女绫子。   忠辅的女儿———即绫子的母亲,在五年前绫子十四岁上,患传染病去世了,年仅三十六岁。那相好的男子说要带绫子走,但这事正在商谈中的时候,他也得传染病死了。   于是,忠辅和绫子一起过日子,已经五年了。   忠辅是养鱼鹰的能手。他能够一次就指挥二十多只鱼鹰,因其高超的技巧,有人称之为千手忠辅。他获允进出宫中,在公卿们泛舟游湖的时候,经常来表演捕鱼。   迄今也有公卿之家提出,想收忠辅为属下的养鱼鹰人,但被他拒绝了。忠辅继续独来独往地养着他的鱼鹰。   忠辅的孙女绫子好像有恋人了,这是约两个月前忠辅发觉的,因为似乎有男子经常来串门。   忠辅和绫子分别睡在不同的房间。   绫子十四岁之前,一直和忠辅同睡在一个房间,但绫子的母亲去世后约半年,绫子就单独睡到另一个房间去了。察觉绫子的房间里晚上无人,是在约一个月前的某个晚上。   那天晚上,忠辅突然半夜醒来。   外面下着雨。柔细的雨丝落在屋顶,给人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忠辅是被一阵水声吵醒的,只是这水声不是雨声,而是哗啦哗啦的溅水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庭院的沟渠里跳跃。   忠辅从鸭川河引水到庭院里。挖沟蓄水,在里面放养香鱼、鲫鱼、鲤鱼等。所以,他认为是鲤鱼什么的在蹦跳。   想着想着,他又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浅睡状态,这时又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说不定是水獭什么的来打鱼的主意了。如果不是水獭,就是有一只鱼鹰逃出来,跳进了沟里。想到这里,忠辅打算出去看看,于是点起了灯火。   穿上简单的衣服,就要出门而去。突然,他突然觉得家里实在太静了,然后就想起了在隔壁房间休息的孙女绫子。   “绫子……”他呼唤着,拉开门。   从窗户射进来幽幽的月光,房间里朦胧可辨。但房间里却没有本应在那里睡觉的绫子,晦暗、狭窄的房间里,只有忠辅手中的灯火在晃动。   心想,她也许是去小解了吧。但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了不安的感觉。   这时,一股异臭扑鼻而来,那是属于野兽的臭味。忠辅上前用手摸摸褥子,湿漉漉的。   哗啦!外面传来响声,忠辅蹑足悄悄来到门口,手放在拉门上。他想拉开门,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担心弄出声音的话,会让在水沟里弄出响声的家伙察觉。   忠辅从屋后悄悄绕出去。猫着腰,悄悄绕到水沟那边,从房子的阴暗处探头窥视。   月光下,有东西在水沟里游动。   白色的——是一个裸体的人,女人。   女人把身体沉到齐腰深的水里,神情严肃地俯视水中。   “绫子……”忠辅惊愕地喃喃道。   那女人正是孙女绫子。绫子全身□□,腰以下浸泡在水里,炯炯有神的双眼注视着水中。   月亮清辉洒在绫子白净、濡湿的肌肤上,亮晃晃的。一种美丽却不同寻常的境况。因为绫子嘴里竟然衔着一条大香鱼。   忠畏眼看着绫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将香鱼自头部起活活吞食。真的是令人惊骇的景象。   吃毕,绫子用舌头舔去唇边的血迹。那舌头比平时长一倍以上。   哗啦!水花溅起,绫子的头部沉入水中。当绫子的脸露出水面时,这回她嘴里叼着一条鲤鱼。   突然,从另一方向响起了啪啪的声音。是拍手的声音。   忠辅转眼望着那边的人影。   水沟边上站着一名男子。他中等个头,脸庞清秀。身穿黑色狩衣,配黑色的裙裤。正因为他的这身打扮,忠辅刚才才没有发觉那里还有一个人。   “精彩,精彩……”男子微笑着,看着水中的绫子。他除了鼻子大而尖之外,外貌上并无特别之处。他的脸予人扁平的感觉,眼睛特别大。嘴巴一咧,不出声地微笑着。   “吃吧。”男子低声说道。绫子便连鱼鳞也不去掉就从鱼脑袋啃起,开始大嚼衔在嘴里的大鲤鱼。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绫子就在忠辅的注视之下,将整条鲤鱼吞食了。然后,她又潜入水里。   哗啦一声,绫子的头露出水面。她衔着一条香鱼,一条很大的香鱼。   “绫子!”忠辅喊了一声,从房子的暗处走了出来。   绫子看见了忠辅。就在那一瞬间,被抓住的香鱼猛地一挣扎,从绫子嘴里挣脱了。   在水沟的水往外流出的地方,有竹编的板子挡着,这样做是为了让水流走而水中的鱼逃脱不了。而挣脱了的香鱼越过竹编的挡板,向前面的小水流蹦跳过去。   “真可惜!”绫子龇牙咧嘴地嘟囔着。嘶地呼出一口气,根本不像是人的呼吸声。她扬起头,看着忠辅。   “你在干什么?”忠辅这么一问,绫子嘎吱嘎吱地磨着牙,神情凄楚。   “原来是祖父大人光临了……”说话的是沟边的黑衣男子。   “那就下次再来吧!”他说毕,纵身一跃,随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绫子则是从水里走了出来,任由水珠从她的身上落下,看都不看忠辅一眼,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第二天,即便忠辅追问昨晚的事,绫子也只是摇头,似乎全无记忆。   绫子的神态一如往常,甚至让忠辅怀疑自己是否睡糊涂了,是在做梦。   但紧接着,忠辅发现绫子的腹部奇异的隆起,就像是怀孕了一样,再请了医生来一查,竟然是怀孕了。   忠辅为此觉得很头痛。   如果绫子也学她妈,与找上门来的男子幽期密会,因而怀孕,忠辅实在很伤心。他都六十二岁了,不知能照料绫子多久。是一段良缘的话,就尽可能嫁到那男子家里好了;实在不行,做妾也罢了。   他甚至都考虑到这一步了,可是绫子的对象是那个像是妖怪的年轻人的话,怎么办?   毕竟绫子对于那个年轻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那个年轻人还让绫子吃那活生生的鱼,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啊。   于是,他决定来请阴阳师。   但说起最有名的阴阳师,自然就是安倍晴明了。   为此,忠辅提着香鱼就来找博雅,希望他能帮自己请安倍晴明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安倍晴明跟着源博雅一起去了忠辅的家。   晴明看着对每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的绫子小姐,试探性的问了几句,又观察了一下那已经隆起的肚子,最终确认,与绫子小姐发生的关系的那个男人,确实是妖怪无异。   因为按照时间推断,绫子小姐怀孕肯定还没有超过一个月,但她肚子大得看起来已经有三个月了。   常人怀孕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但如果是怀着妖怪的胎儿的话,就说不定了。   晴明决定趁着天色还早准备一下。   他让忠辅把绫子支开,然后在她的房间画了一个结界,把自己和博雅给隐藏了起来。虽然博雅即便是个武士也不过是普通人,根本帮不了晴明什么忙,甚至有可能会给他添乱。但晴明对自己有自信,自然不担心自己会因此而失手。   等到了子时左右,那个妖怪男人来了。   随着男人的到来,室外饲养的鱼鹰发出了嘈杂的叫声,而就在这时候,黑暗中有人“笃笃”地叩门。   “忠辅先生……”门外有人说话。   忠辅持灯开门,眼前站着那天晚上见过的男子——那个一身黑衣黑裙裤、脸庞清秀的男子。   一名十来岁的女童跟在他身边。   “您是哪一位?”忠辅问对方。   “人们叫我做‘黑川主’。”男子答道。   忠辅举灯照着,再三打量这男子和女童。男子虽然模样清秀,但身上总有一股贪鄙的味道,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直呛鼻孔的兽类的臭味。被灯光一照,他就像感到目眩似的把头扭向一边。   女童的嘴巴怎么看都显得太大。   有点不妙。   想到晴明说对方是妖怪,忠辅的心就忐忑难安。“黑川主大人,有何要事光临敝宅?”忠辅问道。   “绫子姑娘太美了,我要娶她。”真是厚颜无耻。他一张嘴,一股鱼腥味就扑面而来。   忠辅且让两人进屋,然后绕到他们背后。他伸手入怀,握紧柴刀。   “绫子姑娘在家吗?”忠辅照着正在说话的黑川主背部猛劈一刀,却没有砍中目标的感觉。刀刃只砍中黑川主一直穿着的狩衣,中了刀的狩衣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定神一看,绫子房间的门开着,□□的黑川主站在屋里。他背对着忠辅,正好屁股处露出一条黑糊糊的粗尾巴。   混账!忠辅想迈步上前,但脚下却动弹不得。不仅是腿脚,忠辅保持着握柴刀的姿势,竟僵立在那里。   绫子带着欢喜的笑容站起来。忠辅就站在旁边,但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   绫子脱去身上的衣物。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映照着她洁白的身体。   然后,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就在两人浑然未觉,一只白净而有力的手迅捷地从旁边伸出,抓住了黑川主的手,劲道十足。“怎么回事?”黑川主想要拨开那只手。   “老实点吧!”随着一声冷冷的喝斥,那只手的主人——晴明从结界中走了出来。   “哎哟!”未等黑川主逃跑,他的颈脖上已经套上了绳子。这条绳子把黑川主的脑袋紧紧地捆扎起来了。   紧接着,他的手腕也被捆绑住了。等黑川主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晴明捆得结结实实。   “黑川主大人!”“黑川主大人!”女童蹦跳着,叫喊着主人的名字。晴明抓过女童,也捆绑起来。   晴明走近忠辅,右手摸摸忠辅的额头。仿佛清凉如水的液体从晴明手心流向忠辅的额头,接下来的瞬间,忠辅就能够活动了。   “绫子!”忠辅一能动了,就马上冲着自己的孙女跑了过去。   但是,绫子一动不动,她双目闭合,鼻子发出微微的鼾声,似乎在突然间就睡着了。   “绫子!”忠辅一再呼唤她,可她依然没有醒来,一直仰面熟睡着,这让忠辅有点担心。   “哎哟,你设计害我啊,忠辅……”黑川主□□着,恨得咬牙切齿。   “绫子还没有醒来!”忠辅对晴明说。   “怎么?”晴明先把黑川主绑在柱子上,然后走到绫子跟前。他伸手摸摸,又念起种种咒语,但绫子还是仰面熟睡着,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黑川主见此情景,放声大笑。   “她怎么可能醒呢?能让绫子姑娘睁开眼睛的,只有我一个。”“把解法说出来!”晴明说道。   “我就不说。”黑川主答道。   “快说!”“你解开绳子我就说。”“我一解开绳子,你就想溜了吧?”“嘿嘿。”“你应该是妖怪而不是人,好歹该现现原形吧……”“我是人啊。”黑川主说道。   “那你的尾巴是怎么回事?”“我本来就是那样的。要不是疏忽大意,我才不会让你们这种人得手呢。”“可我们抓住你了。”“哼!”“把叫醒这姑娘的方法说出来!”“解开绳子……”这样的对话持续了一会儿,晴明很快就发现了毫无用处,所以就不再说话了。   如今晴明要做的,就只有等了。   等着面前这个黑川主的下一步行动。   晴明永远都是成竹在胸的,即使现在的情形其实并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他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不止是因为占卜,还是因为对于天地间的一种感应。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阳光透过窗户射入屋子的瞬间,黑川主开始努力的扭动身体躲避阳光。   看出他怕阳光,于是,晴明把黑川主牵到屋外,绳子的一头捆在树干上。因为绳子长度有限的关系,黑川主便像系着的小狗一样,只可在绳长的范围内自由活动。   头顶上,夏日阳光明媚。闲待着也觉得热,更何况一身黑衣,还被捆绑着,黑川主更吃不消了。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黑川主的皮肤已经干皱起来。   “好吧。”在阳光下只待了一会儿,眼看着黑川主就已经失掉元气,蔫了。无奈之下,黑川主终于开口了。“我说出叫醒姑娘的方法。先给我喝一口水好吗?”黑川主强打精神,以乞求的眼光望着晴明三人。   “给水喝你就说?”晴明问道。   “我说。”黑川主答道。   见忠辅用碗盛了水端来,黑川主忙说:“不对不对!用更大的东西。”忠辅这回用提桶装水拎来。   “还是不行。”黑川主又摇头说道。   “你要捣什么鬼?”晴明问道。   “我没有捣鬼。我已经落到这个地步,难道我喝口水你还害怕吗?”黑川主用轻蔑的目光望着晴明。“不给水的话,那女人就得睡到死为止。”   晴明皱着眉头不作声。   忠辅弄来一个直径达一抱的水桶,放在地上,用提桶打水倒进去,直到水桶满了。   黑川主盯着水,两眼发光,抬起头来。   “喝水之前就告诉你。到这边来吧。”黑川主说道。   “这样子就行。说吧,我听得见。”“让别人听去是不行的。”“我从来不介意别人听见。”晴明淡淡地说。他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竹筒里的水,喉头美妙地“咕嘟”一声。   “你不过来我就不说。”“不说你就在那里说吧。”晴明自在得很。   水就在眼前,黑川主眼睛发亮,眼神里甚至带有疯狂的味道。“哎哟哟,水啊水!让我到水里去吧!……”黑川主□□起来。   “不必客气呀。”晴明应道。   黑川主终于屈服了。   “我原想咬烂你的喉咙。”他张开血红的大口,悻悻地说道,接着,他突然一头栽进水里,水花四溅。水面上只漂浮着黑川主的黑衣和绳子。   “这是怎么回事?”博雅冲到水桶边。他从水里捞起绳子和水淋淋的黑衣。   “他不见了。”“他还在。只是改变了形态而已。”说着,晴明来到博雅身旁。   “他还在这里面。”“真的?”“我用头发圈定了界限,就是为了不让他变身逃走。所以他还在这里面。”晴明把目光转向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人的忠辅。   “能拿条香鱼来吗?”他问忠辅,然后又简短地说道:“鱼,还有细绳子。”忠辅按照吩咐送了上来。   香鱼还在小桶中游动。   晴明把小绳子绑在大水桶上方的树枝上,一端垂下活的香鱼。香鱼被吊在空中,挣扎着。香鱼下方就是黑川主跃入其中、不见了踪影的大水桶。   “这是要干什么,晴明?”博雅不解地问。   “等。”晴明说着,盘腿而坐。“请多预备些香鱼,好吗?”晴明对忠辅说。   忠辅用小桶装了十余尾香鱼送来。   博雅和晴明隔着黑川主隐身的水桶,相对而坐。   水桶上方悬吊的香鱼不动弹了,晒干了。   “再来一尾。”晴明说着,解开小绳子捆着的香鱼,换成另一条。这条刚换上的香鱼在水桶的上方扭动、挣扎着。   晴明用手指破开刚解下来的香鱼的腹部,让一滴滴鱼血滴落在水桶中。血滴落水的瞬间,水面骤起泡沫,随即消逝如旧。   “哎,晴明,刚才的情况看到了吗?”博雅问道。   “那当然。”晴明微笑着。“很快就好了。它忍不了多久的。”晴明咕哝道。   时间在流逝,太阳开始斜照。博雅有些不耐烦了,他探望着桶里。   晴明站起来,垂下第七尾香鱼。香鱼在水面上方扭动着,在阳光下鳞光闪闪。   就在此时,桶里的水开始涌动。水面缓缓出现了旋涡。   “快看!”博雅喊道。   旋涡中心本应是凹陷状,此时却相反,鼓凸起来。不一会儿,涌起的水变得黑浊起来。   “出来啦。”晴明低声道。   黑浊的水更显浓重,突然,从中跃出一只黑色的动物。   就在那动物咬住悬吊着的香鱼的瞬间,晴明伸出了右手,一下子捏住了兽头。   “吱吱!”那动物咬着香鱼不放,一边尖叫着。原来是一条经岁的水獭。   “这就是黑川主的真身啦。”晴明轻松地说道。   “啊!”忠辅惊叫起来。   水獭看见忠辅,丢下嘴里的香鱼,哭叫道:“吱吱!”“吱吱!”“你对这家伙有印象吗?”晴明转向忠辅问道。   “我记得它。”忠辅点点头。   “是怎么回事?”“很早以前,有一家子水獭来糟蹋我沟里的鱼,让我很伤脑筋。约两个月前,我偶然在河里发现了水獭的窝,就把那里面的一只雌水獭、两只小水獭杀掉了……”忠辅喃喃道。“这应该是当时幸存的一只吧。”   “还真有这事。”晴明叹息般。“好啦,剩下的就是一直沉睡不醒的绫子姑娘了……”晴明拎起水獭,举起到和自己对视的高度,问道:“姑娘腹中之子,可是你的?”水獭的脑袋耷拉下来。   “你也心疼自己的孩子吧?”水獭又点点头。   “怎么才能让姑娘醒过来?”晴明注视着水獭问道。   水獭在晴明面前不停地动着嘴巴,像在诉说着什么。   “原来如此,是那女童吗?”晴明又问道。所谓女童,就是昨晚作为黑川主的随从跟来的女孩子。   “女童怎么了?”博雅问道。   “它说让绫子姑娘服食女童的胆囊就行了。”“啊?”“带女童过来,博雅。”屋子里还关着昨晚和黑川主一起抓住的女童。   博雅把女童带了过来。   “让她浸一下水。”晴明对博雅说道。   博雅抱起女童,从脚尖开始浸水。水刚过脚腕,女童便悄然溶在水中——水里游动着一条大杜父鱼。   “哎呀,现在要忙得不得了啦!”“有什么不得了,晴明?不是吃下这鱼的胆就可以了吗?”“不是指这个。是孩子的问题。”“什么?!”“怀上水獭的孩子,应该在六十天左右就会生产。”此时,屋内传出女子的□□声。   忠辅飞奔入屋,马上又跑回来。   “绫子怕是要生产了。”“鱼胆稍后再剖。绫子姑娘睡着时生产更好。”晴明松开了按着水獭脑袋的手。但是,被放在地上的水獭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晴明边向屋子走,边回顾博雅。   “过来吗,博雅?”“用得着我吗?”“没有没有。想看就过来。”“不看。”博雅答道。   “也好。”晴明独自进了屋。水獭也跟进屋里。   不一会儿,晴明便出来了。   “行啦。”他只说了这样一句。   “结束了?”“生下来后,我就把它们放到屋后的河里去了。运气好的话,应该会长大。”“黑川主呢?”“和它的孩子一起走了。”“可是,人怎么可以生下小水獭?”   “也是有可能的吧。”晴明说:“人的因果也好,动物的因果也好,从根本上说是一样的。一般地说,人和动物的因果不发生关系,因为加在其上的咒不同。但是,如果对那因果施以同样的咒,就有可能出现那种情况。”   “真是不可思议。”博雅心悦诚服地点着头。突然,他想到了关于晴明的一些谣言。   有人说,晴明的母亲是妖狐葛叶,所以,晴明是狐狸的儿子。   “你想到了什么?”似乎什么事都瞒不过晴明,所以他问了博雅:“你是不是想起了关于我的事情?”   “你知道了啊。”博雅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你猜,这是不是真的呢?”晴明微笑着问。   “我不知道。”博雅摇了摇头。他是个诚实耿直的汉子,说不知道,自然就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是真的,你又将怎样.博雅?”睛明突然低声问道,头还低了下去,让博雅看不到自己的脸。   “哎,别吓唬我啊,晴明。”“你也知道——传说我的母亲是一只狐狸……”晴明幽幽地说。“喂.博雅,你知道我现在的脸是什么样的吗?”博雅觉得,低下头的晴明的鼻子已经像狐狸一样嘟出来了。“晴明,别胡说啦!”   “哈哈。”晴明笑了。恢复了晴明平时的声音。   “混账!”长嘘一口气之后,博雅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我刚才差点就动刀子了!”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真的?”“嗯。”博雅憨直地点点头。   “好吓人啊。”晴明觉得自己被伤了心。   “被吓坏的是我!”博雅显然没有注意到晴明的心情,但他却为此而解释了:“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太较真。如果认为你是妖怪,可能已经拔刀在手了。”   “哦。”“明白了?”“可是,为什么是妖怪就要拔刀7”“你问‘为什么’?”博雅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是妖怪嘛。”“但妖怪也有各种各样的呀。”“嗯。”“既有为祸人间的,也有与人无碍的。”“嗯。”博雅在侧着头想,然后自顾自点点头。   “不过,晴明,我可能会遇上这种情况的。”博雅很当真地说道。   “嗯,会遇上的。”“所以嘛,晴明,我求你了,别那样跟我开玩笑。我有时会不明白是在开玩笑,结果就会当真。我喜欢你这个人,即使你是妖怪也无所谓。所以,我不想拔刀相向。但是,如果一下子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会不知所措,无意识之中就伸手摸刀了。”   “所以,晴明,即便你是妖怪,在你向我说穿时,希望你慢慢说,不要吓着我。那样的话,我就能应付了。”博雅结结巴巴地说道。   一番肺腑之言。   “明白啦,博雅,是我不好。”晴明突然觉得豁然开朗起来,同时也少有地认真说道。   好一阵沉默。   “不过,那也好,博雅。”晴明说道。   “什么也好?”“你没看那回事。”“哪回事?”“就是人的因果和动物的因果相交生下的孩子嘛。”晴明说着,皱了一下眉头。   “嗯。”博雅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我觉得我更喜欢你了。”晴明突然转移了话题,让博雅的脸猛得红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更喜欢你了。”晴明微笑着:“总觉得,就算我真的是狐狸的儿子,也一样可以得到幸福的样子。”   这是真心话,发自肺腑。   然后,晴明的嘴巴靠近了博雅的耳朵,轻轻咬着:“你今天晚上有空吗?要不要来我家休息?”   博雅虽然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但晴明的表现已经非常的明显了,即使博雅再不解风情,也同样可以明白晴明的意思。   因此,博雅的脸更红了。   不过,他也还是很快的点了点头,而且是非常的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早上,当源博雅从晴明的家里离开时,晴明还没能醒过来。   事实上,博雅更希望能守在晴明的身边看着他醒过来的,因为博雅有一种独特的男人的浪漫。可惜他要上朝,不可能在晴明家耽搁太久的时间。   晴明有一张清秀漂亮的脸,皮肤滑腻结实,跟他在一起,与和其她女人在一起时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是的,其她女人。   毕竟源博雅是个武士,即使是个不解风情的武士,也不表示他没有夜生活。他只是拿女人没辙而已。   即使现在跟晴明在一起了,他也不可能为晴明守身,因为源博雅的父亲一直期盼着他赶快成婚,然后生一个继承人。   就如同博雅也没期盼着晴明为他守身一样。   因为安倍家同样也会需要一个女主人,以及继承安倍这个姓氏的男孩。   但博雅知道,自己是真的爱着晴明。这种爱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出现了,而且来得非常突然,只是博雅一直没有注意到而已。等到注意到了,他理所当然的会珍视这份感情,而且守住他。   等到博雅出了门,晴明就醒了。   也许可以说,晴明早就醒了,只是不想面对博雅而已。   晴明并不是一个温情的男人,之所以会选择昨天晚上把自己交给博雅,完全是他占卜到了杯二的征兆,这预示着即将发生的肉体关系。   而且博雅即将会举行婚礼,跟一位出身世家的小姐成婚。   博雅有一个非常热衷于为其挑选妻子的母亲,和擅于自作主张的随从。有母亲帮他挑选妻子,有随从帮他描述诗句,博雅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虏获了一位世家小姐的芳心。   所以,这一回博雅的离开,晴明知道自己将会有三天见不到博雅。但他放了对方离开,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立场。   晴明起身,不在乎光裸着的身体,径自走到浴室,在那里,蜜虫早就帮他准备好了热水供他沐浴,也洗净博雅留在他肚子里的东西。   真可惜……   晴明想到:我不是女人,博雅也不是女人,否则就能有个孩子了。   ——————————分割线——————————   “对不起了晴明。”三天之后,博雅终于又来到晴明的家。   明明才跟晴明确定了关系,但立刻就娶了别的女人,虽然他早就知道这是必然的,但这么突然的就发生了,还是让博雅有些措手不及。   “没关系。”晴明饶有兴趣的看着博雅:“听说,你连咬都没咬,只用吞的就连吞了三个汤圆是真的吗?”   “咦?”博雅吃惊的看着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事实上,刚才博雅一来到晴明的家就只顾着道歉了,连自己为什么道歉的原因都还没有来得及跟晴明说,怎么晴明就知道自己进行过了新枕之仪了?!   “关于你的婚礼,不知情的人大概就只有你一个了吧。”晴明呵呵的笑着:“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你成婚的前一天跟你结合的?”   当然是因为晴明太了解博雅了。   博雅无法抛却新婚的妻子,也不可能才成婚就跟一个男人互诉衷情,那么晴明就理所当然的按照了杯二的征兆,预先跟博雅发生了肉体关系,这样一来,两个人就不会因为博雅的新婚就轻易的分开了。   “不过,我想我也要成亲了。”晴明说:“我希望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是一样的年纪,然后两个人一起长大,就像是亲兄弟的一样。”   “啊……好。”博雅想到晴明要娶妻了,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感。但他不可能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而且晴明的本事也确实需要继承人。   博雅叹了口气:“那么,我们都要加油了。”   “那是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也没人看,就这么完结吧。   而且大段大段的都是原文,还是应该果断的扔到黑历史里面去ORZ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